晚上，李冉难得和江渐满共同坐在一张桌子上。

两个人面对面，江渐满依旧霹雳拍啦地敲着键盘，声音都很少有间断。李冉则低着头，一会儿点点手机，一会儿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机票3000，往返就是大概6000，住宿...如果住酒店的话，便宜点，100一晚。”李冉低声自言自语，“但要是运气好进了决赛，待的时间可能就长一点，那还是租个房子划算，预算...先按1000一个月吧。”

他在手机上的计算器加加减减，算了好一阵，最后得出一个数字：19800。

李冉长叹一口气。

接到初赛通知固然高兴，可现实因素他还是要考量的。去比赛的话，现在的工作肯定要放弃。以陈凯的性格，乐队主唱的位置必然不可能为他留着，连一个月甚至半个月都不可能。

那么他还要考虑到比赛期间以及比赛结束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完全没有收入的问题。

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要准备三万。

在三个月内攒下三万？平均一个月一万，对李冉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且不说他现在还在负债的状态，就算他每天从早驻唱到晚，同时打三份工，一个月才能勉强挣上一万块钱。

那房费怎么办？吃喝又怎么办？

李冉笔头不断地敲着桌面，陷入一阵令人头痛的沉思。

不管怎么样，这个比赛是他盼望了很久的机会，离梦想就差一步之遥，他不可能放弃。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地赚钱。

李冉咬着下唇琢磨了半晌，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和陈凯的对话框。

还有一个月才开学，林婉闲来无事，在一所聋哑人学校当起了手语老师。

今天是她上班第一天，江渐满和她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给她庆祝。

林婉蹦蹦跳跳地出了校门，跑到江渐满面前，“小满哥！”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江渐满顺手接过林婉的背包。

“还不错！”林婉和他讲，“学校环境很好，小朋友们也都很可爱，不过今天还只是助教，班主任说让我先适应几天。”

“挺好的。”

“我们去吃什么？”

“你决定。”

林婉拍了下手，“火锅！我看网上推荐，说有一家很好吃。”

江渐满点头，“好，走吧。”

打上出租车，林婉向司机师傅报了地址，又问，“师傅，能不能把空调打开呀？今天太热了。”

司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车上空调坏了，只能开窗户。”

林婉哦了一声，“好吧。”

“没事。”江渐满说着，把车窗降到底。

车子开起来，温热的夏风便汹涌地灌进来，虽然不凉快，但还算舒服。

江渐满的长发被吹拂起来，散乱在风中。他抬手捋了捋挡住视线的碎发。

林婉突然惊呼一声，“小满哥！你的助听器呢？！”

风声太大，助听器里满是风噪，江渐满根本听不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林婉同他打手语。

江渐满简短地答道，“前段时间坏了一个，拿去修了。”

林婉又问：严重吗？维修费多少？需不需要我帮忙？

江渐满摇头，浅浅一笑，“不用，我有钱。”

林婉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江渐满又解释，“这段时间写的一个程序卖出去了，应该这几天就打款进来了，你不用担心。”

“好吧。”林婉又说，“那你只戴一只助听器，出门要小心。”

江渐满：“知道。”

林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单耳佩戴助听器会很难识别环境音，无法判断声音的方向，像过马路之类的都要格外小心。

真不知道江渐满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林婉有些后悔，她要是早点来荣城就好了，要是早点发现问题就好了。

吃饭时，林婉又问起李冉的近况，说想去X-club看现场。

江渐满替林婉涮着毛肚，“过几天吧，他现在还没恢复演出。”

“是因为上次那个事儿吗？”

“嗯，好像现在乐队还缺人。”

“那等我开学了总能恢复演出了吧？”林婉说，“到时候我要叫上所有同学去给冉哥捧场！”

江渐满失笑，“省着点吧，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林婉撇撇嘴，低声道，“我的钱都是我爸的钱，他现在一年挣好几个亿，他的钱当然是大风刮来的了，我花点怎么了……”

林婉说这话无心也无意，当年的事情她也压根不知情。但江渐满听了，心里仍旧不是滋味，一阵低落。

都是大风刮来的吗？能是大风刮来的吗？那他父亲……

林婉又说起要考驾照的事，“我爸说等我考下来驾照就给我买车，我打算等开学了不太忙就去学，但我还没想好买哪辆，小满哥，要不改天你陪我去……”

江渐满已有些听不进去林婉又说了些什么，他勉强一笑，给林婉夹菜，“多吃点。”

送林婉回了家，时间还早，不到七点，天还亮着。江渐满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李冉一直没回他消息。

他在家里给李冉留了晚饭，嘱咐他把菜放微波炉里热两分钟。算着时间，这会儿李冉应该已经到家了，没准正吃着呢，没回也正常。

江渐满没多想，把手机收回兜里，上了公交车。

晚高峰，公交车上人多得不是一星半点。江渐满一路盯着显示屏，看到红字提示前方到站“梧桐里”，说着“借过”往后门挪去。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江渐满上到六楼，才发现始作俑者是谁。

“江哥！”李子恒冲到他面前，“你回来啦！”

江渐满显然也愣了下，“你…家里没人吗？”

“没有啊。我哥不是上班去了吗？我就在等你呢。”李子恒手里夹着烟头。

“他今天应该不上班。”江渐满拿钥匙开门，“把烟灭了。”

“哦。”李子恒听话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别在你哥面前抽烟。”

“我知道。”李子恒笑笑，“他看到我抽烟非得打死我。”

虽然不是一个目的，但达成的效果是一样的，江渐满没再多说。

“以后给你配个钥匙吧，省得你每次来都要在门口等。”

“好啊。”李子恒乐呵呵的，“还是江哥你贴心。”

“我哥去哪了？”

看到家里安安稳稳摆着的吉他，和一桌子根本没动过的菜，江渐满语气不禁沉了几分，“不知道。”

他拿出手机给李冉发消息，一边问李子恒，“你来做什么？又没饭吃了？”

“不是。”李子恒哎呀一声，“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今天吃了才来的。”

李子恒把书包扔到桌上，“我来找你辅导作业的。”

江渐满抬眼看他，有点不敢相信。

李子恒嘿嘿一笑，“陈晶晶说我能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她周末就跟我去游乐园。”

江渐满：“……”

半晌后，他轻叹口气，“去游乐园，你还有生活费吗？”

李子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朝我妈要了点，我知道我哥也不容易，他的钱能自己够花都不错了。”

江渐满拎过他的书包，“坐吧，给你讲。”

“谢谢江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讲题的间隙，江渐满平均二十分钟看一次手机，直到九点半，他给李子恒讲完所有作业题，李冉都没回信。

李子恒收拾好书包，“江哥，我走啦。”

“嗯，下次来把配好的钥匙给你。”

“好。”

李冉又说，“我哥可能是跟朋友喝酒去了吧？别担心，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江渐满点头。

李子恒出了门，江渐满立刻拿起手机给李冉打电话，打了一通，两通，都没人接。

他不禁有些焦急。

李冉没拿吉他没去驻唱，已经九点半了，能去哪儿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李冉的电话拨了回来。

江渐满一秒接起来，“李冉，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听不清，但他隐约能分辨出，那不是李冉的声音。

他只能凭着直觉问对方，“李冉在哪儿？”

助听器放大了音量，却无法补偿他损失的高频音段。完全没有口型的辅助，他根本判断不了对方在说什么。

内心的急躁不断上涌至快决堤，他一拳捶向门板。痛感传来，却依旧无力。

对方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李冉在X-club，靠河街26号，他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