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X-club一派冷清，还没开门营业，到店的只有服务生，提前打扫备货。
今天李冉本该休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难免让人意外。
“诶，冉哥，你来了。”熟识的弟弟小张和他打招呼。
“嗯。”李冉应了声，探头往办公室看去，低声问，“陈总在吗？”
“在呢，在办公室，我刚看见他和乐队的贝斯手进去了。”
丁晨辉？李冉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好，我知道了。”李冉拍拍他的肩以示感谢，信步朝办公室走去。
丁晨辉这时候也在这儿干什么？难道和他一样，也是来谈预支工资的事？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李冉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等了几秒，没人回应。
他又用了些力气，邦邦的敲出声响。
陈凯不耐烦的声音随即从屋里传出来，“谁啊！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陈总，我，李冉。”
屋内沉默片刻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你等会儿！”
李冉没有异议，就在门前等着。过了会儿，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丁晨辉。
“冉哥。”丁晨辉低着头，没看他的眼睛。
李冉哦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丁晨辉和平时有哪里不一样，他就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一溜烟地跑了。
陈凯正坐在办公椅上，叫李冉关门进来。
“找我什么事啊？”
李冉上前几步，想到自己要谈的事，略有迟疑地抿了抿唇，“陈总，我想……和您预支一个月的工资。”
陈凯本来脸色就不好，听到“工资”两个字时，更是眉头紧锁，一口回绝，“不行。”
“陈总，我真的有急用。”李冉解释道，“您就通融下，要不预支半个月的也行，算我向您借的，给您打欠条行吗？”
陈凯拿出老板做派，往皮质转椅上一靠，拿出自下而上的姿态看李冉，“这是公司的规矩，李冉，我这回给你预支工资了，那下回别人来找我呢？你有急事要预支一个月的，别人要两个月呢？”
李冉垂下眼来，“……”
“你们在我这儿都是临时工，咱们连合同都没签过，你拿了钱跑了，我上哪儿说理去？”陈凯敲了敲桌子，冰冷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
“是……”
“要干就好好干，不想干了就说，能干的人多的是。”
见李冉败下阵来，陈凯态度又缓和几分，“行了，酒吧这个月效益好，能给你们多分点提成。”
“好。”李冉稍稍欠身，“那我回去了，不打扰了，谢谢陈总。”
陈凯应了声，朝他挥挥手，“把门带上。”
出了办公室，李冉长叹一口气，靠在门板上。预支工资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看来只能再找几份兼职来做。前天投出去了几份简历，但到现在还没人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哎……”
李冉愁眉苦脸地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正蹲在马路边抽烟的丁晨辉。
这条狭长的小街白天罕有人至，有一点动静都很明显。丁晨辉见李冉朝他走过来，立刻把烟头扔在脚边踩灭了。
“冉哥。”丁晨辉扯起嘴角笑了下，有些勉强，“你和陈总聊完了。”
“嗯。”李冉挨着他在路边坐下，“你今天也找他有事？”
“哦，是……”
“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丁晨辉又笑，“怎么会，你来的时候我们刚好聊完。”
李冉余光瞥到丁晨辉锁骨上的红印，又回想起他刚刚从办公室出来时的慌张模样，突然萌生了些不好的想法。
“小丁，你和陈总——”
“没什么！”丁晨辉像应激似的，音调突然拔高，“真的没什么！我找他来就是聊工作！”
“……”李冉神情复杂起来，“小丁，你要是缺钱什么的就跟我们说，大家认识这么久了，能帮都会帮一点。”
丁晨辉垂着眼摇头，“我真没事，冉哥。”
“我就是……挺需要这份工作的。”他说，“也喜欢跟你们做乐队。”
“我找陈总，就是聊聊最近工作，想跟着你们继续好好干。”
李冉嗯了一声。
他们确实，都很需要这份工作。
X-club算得上是荣城规模最大的酒吧，在舞台演出这方面，也做得最专业。对于他们这种没名气没资源的小虾米来说，这儿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平台。
“下个学期的学费还够吧？”李冉又问。
“够，已经攒够了。”
“那就好。”李冉放心了些，起身揉了把丁晨辉的黄毛，“早点回家吧。”
李冉很久都不去一次菜市场，事实上，他也不怎么会挑菜，偶尔来买菜都是老板给装什么就拿什么，有时候难免会拿些烂菜叶子回家。
为了和江渐满当好这个饭搭子，这回他难得在小摊前几番纠结起来。
也不知道江渐满喜欢吃什么，他就每样都买了一点，青菜，土豆，胡萝卜，洋葱等等。
又想起江渐满早上出门时的态度，李冉只觉得是因为心情不好。刚和家里通过电话，难免的吧，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更何况江渐满他母亲听起来身体不大好，还有个妹妹，平时要操心的事肯定很多。
多吃点好的应该能缓解下心情，他想着想着，最后左手右手都拎了一大包。
往家走的时候，才考虑起他家那个小冰箱能不能塞得下的问题。
一口气儿到了五楼半，李冉正要腾出一只手掏钥匙，被眼前猛然窜出来的人影吓得一哆嗦，好悬从台阶上摔下去。
“哥！”
“你蹲这儿干什么！”看清李子恒的脸，李冉只想把他耳朵拧下来，“你吓死我了！”
李子恒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这不等你呢。”
“你要来不会提前给我打电话？”
李冉毫不客气地把左手的塑料袋塞给李子恒。
“我怕你躲我……就，还是直接来你家比较方便。”
“我躲你干什么？说了要帮你还钱了。”李冉拿钥匙开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对……今天那人又联系我了，说维修费要五千。”
“五千？！”李冉一听差点跳起来，“不是说好三千吗？？”
“我也不知道啊，就突然……”李子恒低头扣手。
李冉觉得自己脑袋都发晕，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一口气儿上六楼累的。
他扶着椅子坐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谢谢哥。”
“爸最近没打你吧？”李冉问。
“没有，我俩现在基本碰不上。我白天去上学，他晚上去喝酒打麻将。”
李冉白他一眼，“你是去上学吗？”
“……也，也上了一点的。”
李子恒不得不转移话题，“哥，你买这么多菜回来干嘛，你要做饭啊？你学会做饭了？”
“没有，这是我新室友——”
他正说着，门口又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诶，正好人回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江渐满挎着包进门，李子恒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你回来啦，这是我弟弟，叫李子恒。这位是江渐满，我的新室友。”
江渐满眨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李冉使劲儿拍了下李子恒的背，低声道，“打招呼啊，大点声。”
“我们认识。”江渐满突然开口。
“啊？”
李子恒拽着李冉的衣角，一副想死的模样，“哥，我前几天踩坏的助听器，就是他的……”
“啊？！你……”李冉简直恨铁不成钢。
江渐满把背包放下，注意到桌上摆着的一堆菜。
“要不要留下一起吃晚饭？”
“啊？我，那个，我……”李子恒一阵语无伦次，只想快点从这儿逃走，“我一会儿还有晚自习！哥！我先走了！”
话说完，他拎起包扭头就跑。
屋内登时陷入沉寂。
“……”李冉也觉得尴尬，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打破这种氛围，“不好意思啊，我弟他从小就这样，很毛躁，但他心眼不坏，不是故意弄坏你东西的。”
“没事。”江渐满把李冉买回来的菜一样一样摆出来，“买的有点多了。”
“啊？”
“菜。”
“哦。”
“我一定会尽快把钱还你的，虽然我现在手头真有点紧，但我保证以你为先。”
“要你还？”江渐满抬眼问他。
“嗯……他还在读高中，家里……也不好跟家里要那么多钱，五千，确实不是他能负担的。”
“五千？”江渐满又问，“他跟你说要五千？”
李冉也疑惑，“对啊，不是吗？”
“维修费只要两千八。”江渐满说，“今天检测结果出来，厂家联系我了，我以为要三千多，但是损坏的不严重，用不了那么多，我跟他说过了。”
李冉顿时连后槽牙都咬紧了，“这个死小子。”
怪不得跑那么快呢，原来是怕东窗事发。
“你买的菜太多了，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冰箱放不下，可能会坏，以后买一半的量就好。”
江渐满挑了几样菜到水池边洗，水流哗啦啦地响。
“土豆最好不要买这种坑坑洼洼的，这个菠菜也快坏了，有时间的话，下次买菜可以叫我一起。你晚上想吃什么？先把容易坏的吃了吧。”
“还有，早上……我只是有点着急，要赶着去上课，不是有意摔门。”
半晌没等到回音。
“李冉？”
江渐满回过身，有些茫然，他不仅没见到人，门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