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关之裕搬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自门口走到阳台，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把一切照得暖融融的，关母举着水壶来阳台浇水，她浇完一壶水，关之裕还在和快递箱里的东西较劲。

她没急着去灌水，而是倚在墙边看他组装自行车。

“怎么换新的了。”她看了看立在阳台边缘的山地车，“那辆不要了？”

关之裕正半蹲着拧螺丝，闻言瞥了眼爱车，言简意赅道：“要。”

纯黑色的山地车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除了车胎看起来稍微脏一点，整辆车都没有灰尘。这是关之裕用压岁钱买的上千元的大牌货。

关之裕正在组装的这辆车最多一百块出头，和路边常见的自行车没什么区别，比起那辆昂贵的山地车，它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个后座。

关母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她换了个姿势，抱着臂靠在墙上，眼里有一点看破一切的笑意，问道：“你想载谁？”

关之裕动作顿住，他站起来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母亲继续拧螺丝，声音闷闷的：“……没有。”

那晚他和宁遂一起走出学校，在校门分别，第二天关之裕在楼梯口等他，却等来一个和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宁遂。

“学长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他又合十双手前后摇晃，异常歉疚道，“走着离校太慢了，我会赶不上末班车的，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宁遂作为贫困补助生，学杂费全免，上学的花销只有路费和饭钱。从郊区坐公车到五中要坐一个小时，宁遂本想直接住宿的，可办住宿要一口气掏几百块，他不想掏钱，也没再申请补助，最终选择坐公车上学。

三班把值日生分成四组，每周换一次，宁遂悄悄和他们说好，他帮做一天值日只收一块钱，如果老板大方买下一整周，那周日晚自习的值日就算宁遂赠送的，不收费。

一个月五块钱，一学期就是二十块钱，只要二十块钱就可以永远逃避劳动，不少同学都和宁遂达成了交易。

这是宁遂赚出来的路费。

后来他帮住宿生带早饭，许多走读生因为早上来不及、不想自己排队等等原因也要宁遂来买，宁遂每晚总结一个单子发给早餐铺老板，老板见他是大客户还会给他打折。

这是宁遂赚出来的饭钱。

“客户”越来越多，他很快收支平衡，上学不花一分钱，甚至还有盈余。

这样的生活确实累了点，缺点就是时间紧张，要是错过末班车就完蛋了，宁遂每晚都是跑到公交车站台的。

关之裕很快把自行车组装完成，关母已经回卧室和丈夫咬“你二儿子有大情况”的耳朵，他独自在阳台把车仔细擦了两遍，然后给后座绑上一个垫子。

宁遂应该不会拒绝，端详着他的新车，关之裕想。

那么，他每天和宁遂的相处时间又多了十分钟。

……

“学长。”

从车棚到校门口的路段没有灯，碍于乱葬岗传说，宁遂尽量贴在关之裕身边。

“我觉得我们可以骑车了。”宁遂小声怂恿。

关之裕立刻加快了速度，自行车轮胎轱辘轱辘转，他犹豫着，到底还是没骑。

“校内不允许……”

“哎！”宁遂急忙打断，他怕关之裕多重复一遍，就对校规多一分信服，“现在没人在，老师都走光了。”

确实，黑漆漆的校园里只有他们两个。见学生会长犹豫，宁遂趁热打铁，再次蛊惑：“说不定保安亭里也没有人，没人会看到的。”

“学长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和我一起走的对不对？”宁遂捏住关之裕衣角晃晃，“我们快点骑车到外面的马路上吧，这里好黑，我有点怕。”

关之裕闭闭眼睛，把宁遂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三遍。

确实，学校里只有学生宿舍还有人在，可宿舍楼离车棚和校门都很远，不会有人看到他们。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他骑车载胆子小的学弟到有光亮的地方，于情于理没什么可指摘的。

他是学生会长，

他只违反这一条校规。

关之裕停下，因惯性向前却被止住的橡胶轮胎发出一声响，关之裕应道：“好。”

……

不知是不是为了省钱，宁遂吃得很少，体重也轻，坐在自行车后座却没多少存在感。关之裕骑车很稳，再多载一个宁遂也不会出事。

他载着宁遂匀速向马路上骑，心不在焉地想，学校里那么黑，宁遂应该没看到后座绑的坐垫。

没看到更好。

一节手臂忽然搭在关之裕腰上，关之裕瞬间绷紧腰腹，坐在后座的人朝他后背贴近了些：“骑车的时候有风好凉快啊。”

关之裕聪明的脑袋有些短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也不习惯高声说话，不管他说什么，坐在后面的人都听不到，他不回答也没关系吧。

手臂用了点力，后座的人又道：“学长，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

五中会在期中期末考试出成绩后张贴排名，只贴年级前一百名。

成绩一早就被贴好，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关之裕来到人群外围，惹人在意的学弟刚好也在。

宁遂显然第一时间注意到关之裕，他弯弯眼睛，夸道：“好厉害啊，不愧是会长。”

关之裕的名字非常好找，高二年级的第一名。宁遂的名字也很好找，某种角度上他们挨着，宁遂是高一年级的第一百名。

关之裕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父母每周都给他安排名师一对一私教课，他在校时学习也很认真，成绩向来非常稳定。

宁遂虽然也有认真学习，可他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在公交车上，休息时间严重不足，上学的时候还要忙着赚钱，成绩不到金字塔尖也算正常。

关之裕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白宁遂可以更好的。

每个人都在因为排名和同伴窃窃私语，周遭有些嘈杂。宁遂看了会儿红纸黑字，转头认真道：“如果学长能保持这个成绩，那应该可以考A大吧？”

他们身后渐渐站了些人，踮着脚向布告栏张望。他们站在人群中央，关之裕同样看着身边的宁遂，他没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呢？”

宁遂有些意外：“我？我应该不行吧？”

他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都可以啦，而且让我想这些太早了。”

宁遂没有远大的志向，他只要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姥姥身体健康、不必为金钱烦心，就足够了。

关之裕没再说话，人群都在向前张望，只有他侧身。

他抿直唇角，考到年级第一也没有波动的心绪被飓风掀起骇浪。

可是他不想只有高中生活里有宁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