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今天轮到关之裕查迟到,因为家住得近,不像别人都是背着包在这里站岗,他可以去车棚锁好车、回教室放下包后再来校门口,此时距早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
他刚站定,和学生会同学打了个招呼,就看到一个没法忽视的身影闯入众人视线。
宁遂风风火火跑进来,他背着沉重的黑色书包,一手拎一个塑料袋。两个袋子都被撑得满满的,透明塑料袋里还有一层银灰色的保温袋,这架势哪里像高中生,更像外卖骑手。看到校门口的关之裕,他偏偏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脸:“好巧啊会长。”
关之裕愣了愣,宁遂见他没反应就打算走了,关之裕赶紧出声拦下:“……拿的是什么?”
“早饭。”
宁遂抬腕看了眼时间,终究没给关之裕问清楚的机会,他对关之裕笑了下,溜得比谁都快:“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有空再聊哈。”
他走了,只留给关之裕一个背影,和多得数不清的问题。
学生会同学同样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他扯扯嘴角,小声嘀咕:“才开学一个多礼拜,就和那么多人都混熟了?”
“……什么?”
“我说他自来熟。”同学耸耸肩,给会长解释,“他帮住宿生带早饭,一份收五毛钱。上周我值班的时候看到他,他只拎了几份饭。”
同学用手比划:“现在带了这么多,怕不是三个班的份。”
关之裕忍不住抬眼寻找宁遂的身影。宁遂已经跑到教学楼门口,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像一根抓不住的尾巴。
无端的,关之裕有些埋怨。昨晚放他离开时,他两只手掌合在一起不停摇晃,就像讨人欢心的小狗疯狂摇尾,明明说的是“有什么事明天再问”,真到了这个“明天”,又像每一个“昨天”一样只留下一个背影。
惹人在意的学弟,这是关之裕对他的评价。
高一一班门口,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宁遂打了个喷嚏。
……
音乐课,关之裕坐在音乐教室窗边的位置,一侧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
现在是高一年级上体育课的时间,关之裕恰好看到那个惹人在意的学弟投进一个三分,让球场其他同学完成了惊呆——欢呼——击掌的流程。
原来他选的是篮球,关之裕还以为他会选乒乓球那种可以摸鱼的运动,不……不,关之裕没有想他的事。
围在一起的人群散开,有人从篮筐下捡起球拍了拍,其他人各自寻了位置准备新一轮抢球,惹人在意的学弟撩起T恤下摆,低头擦掉额头的汗。
白到晃眼的一截腰,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关之裕仿佛被反光闪了下眼睛。那张巴掌大的脸没有太多汗给他擦,T恤很快规规矩矩穿在他身上。
“咳。虽然音乐课不用考试,同学们还是要认真听讲啊。大家平时学习很累,刚好可以在音乐课上放松。”
“同学们……坐好,我们欣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音乐老师还在絮叨,同桌忍无可忍,伸手揪住关之裕T恤一角,扯着布料一点点把明显倾身靠近窗户的关之裕往回拉。
……
太奇怪了。
记住一个人的脸后,这个人就会以超高的频率出现在生活里,这绝对是一条真理,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
他们明明已经在同一所校园里生活了十天,从前关之裕从没偶遇过宁遂,自从记住这位惹人在意的学弟是高一三班的宁遂同学后,不管是音乐课、午休还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关之裕总会在学校某个角落找到宁遂。
从学生会活动室出来,关之裕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比放学时间晚十分钟。
他从四楼走到三楼,不经意偏头看了一眼,高一三班的灯还亮着。
关之裕后退几步,直到回到楼梯边缘,他转身上了半层楼,站在楼梯拐角处。
又过了七分钟,关之裕如愿听到极轻的脚步声,他倒数几个数抬脚下楼,从楼道里窜出来的身影猛地后退半步,看清出现的是关之裕后,宁遂心有余悸地抬手拍拍自己。
“啊,吓死我了。”
关之裕绷着脸:“你总是走得这么晚。”
宁遂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他对关之裕弯弯眼睛:“做值日啦,做值日。”
一连三天都是他一个人做值日做到全校人都跑光,关之裕自行理解了一下,发问:“每周换一次值日生?”
“嗯嗯。”宁遂也自行理解了一下学生会会长的话,主动接道,“不过我应该每天都要这么晚。”
关之裕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宁遂没有过多解释,只半开玩笑道:“我爱做卫生,嘿嘿。”
关之裕沉默,视线越过宁遂停留在他们身后黑漆漆的楼道上,宁遂时刻注意关之裕的表情,他忽然向关之裕靠近了些,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看:“难道说,学校是不能留到很晚的?”
宁遂攥紧了书包带子。联想到这几次黑夜中的碰面,关之裕忽然把零散的线索串在一起,脑海里闪过一个电光火石般的闪光,他顿悟。关之裕沉下脸,颇为严肃地点点头。
“对。”
宁遂果然高度紧张,又向关之裕靠近了一点,他频频回头看向黑暗,皱着鼻子垮着脸:“为、为什么?”
“……因为,”关之裕顿了顿,心理素质极强地乱扯,“学校建在乱葬岗上。”
不管是哪所学校,肯定都流传过这种恐怖传说,无奈宁遂真的信了,连嘴角都向下撇:“那怎么办?我……我必须这么晚。”
宁遂又向前挪了挪,他和关之裕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关之裕看着他的发顶,几根手指把校裤揪起来缠拧。
“嗯……我,每天都走得很晚。”
宁遂噌地抬起头。对哦,最近他每天晚上都会碰到会长——
“我们可以一起。”仿若落下宣判槌,关之裕这么说。
“哇。”宁遂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两手抓住关之裕手腕,语气又夸张又真诚,“难怪你能当选会长。学长,你真好。”
关之裕的唇角不甚明显地翘起,立刻被他用全部心力压平,他的视线平移到身旁的楼梯上,关之裕平淡开口:“走吧。”
“好!”
宁遂满口答应。
……哼哼。才压平的唇角背叛主人意志,在黑暗中再次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