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府邸坐落在京都城外,是商道要塞的重要地段,可以说无论是西域还是北地,只要是经过的必然要从这里经过,补给或者报备朝廷。
谢韶骑着马,将先前嫣阅用过的一柄长剑背在身上。
表情肃杀神色宛若杀神重临于世间,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如今也是乌云密布,只不过,依稀透过繁重云层的光辉还是落在她身上。
她太过于耀眼,是不可阻挡的气势。
众将士训练有素,他们当中有些人是阿柠的护卫军,有些则是从监察寮调度过来的,实力并非是非同小可的。
门外守着的人见到是谢韶,交头接耳并不害怕,其中一人则离开报信儿去了。
于此,谢韶便加重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地方果然是他的藏身之处呢。
因为来的人是谢韶,所以没人拦着,其中挂着络腮胡的还露出笑意,“原来是当家人的妹子,怎么,是带着人来投降的?”
谢韶眼睛没动,只是抬抬眼皮、雷霆般的箭矢就摩擦着花火空气刺穿了那人的脑袋。
她不想废话。
可尽管如此,还是没人阻拦。
门彻底打开。
只见黑门之后的殿内聚集着诸多蓄势待发的将士,他们各个脸上挂满了横肉。
同先前漕帮没什么区别的,是这里的铁器和枯树,上面挂满了各种人的尸体,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甚至还有几口大锅,地下塞满了柴火,锅子的边缘还漫不经心的垂落着几只人手,看的人心发颤。
涓淼护在谢韶身边,她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保护着谢韶,但事已至此就算是拼上了性命也是要保护韶姑娘的。
身后的士兵们严阵以待,等待着谢韶的命令。
雪梅匆匆赶来,巧妙地躲在远处,她背着小小包袱,一只匕首的柄裸/露在空气中。
云层中闪过几道雷声。
谢韶看着短短的走廊后,没有任何光亮的殿中赤/身/裸/体着对男女,他们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尽情的释放着内心的欲望。
谢韶不会看错,是谢巧令和…夏流?
她怎么又在这儿?
谢韶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比起面色上不悦的谢韶,谢巧令倒是坦然大方,他从容不迫的结束手头上正在进行的事儿而后把衣服极为规矩的给夏流穿好,随后自己也披上件白色的外衣。
他的侍从们也是很看的颜色,搬来张椅子房子谢巧令身后,而夏流则是漫不经心的,手指轻抚自己的长发最后落在谢巧令的肩上。
二人之间倒是尽显亲昵,任凭旁人看来居然是生出无数的暧昧,生怕不觉得像是外人般有嫌隙;漫不经心的扫视过谢韶阴沉的脸色,夏流嗤笑,“韶小姐,好久不见?”
“谢巧令。”谢韶道,“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谢巧令手指落在眉心的位置,用力搓揉后竟然露出颗小痣,粉色娇艳惹人注目;谢巧令站起身子,他的身段很好,白色的衣服在湿润的雨天沾满上水汽,并不能为其遮挡任何东西。
他脸上并没有丝毫对于未来的忌惮,只是缓缓走到谢韶马前,准确的说,是停留在举着刀剑、围拢在谢韶身边的侍卫身前。
他笑道,“居然连哥哥都不叫吗?”
“我是你的哥哥,我们是亲兄妹。”
“这些年,哥哥做的不好,属实让妹妹受委屈了。”
谢韶冷笑,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拉亲属关系?再者,忠臣良将应为家国效力,若是生有二心自然诛之,怎么能蛇鼠一窝为祸患众生呢?
谢韶从背后抽出剑,没犹豫的指着谢巧令。
同谢巧令有些距离,谢韶不知为何,思绪竟然紊乱、心也开始抽痛,她不信谢巧令说的话,但现在,居然手腕儿僵住了全然没办法落下命令。
谢巧令的眼睛带着微凉氤氲,彷佛前些日子在路边瞧见的野花,明知道雨水和温暖的珍贵却不得不走向死亡的深秋;谢韶下马,差人后退。
她要亲手解决这个人。
站在远处的夏流觉得有些奇妙;这对兄妹从来没有真正的被任何人认可,从落地开始便被拆散,如今重新捡回身份居然还这么嚣张的刀剑相向,属实意外啊。
夏流小心的后退,虽然她信得过谢巧令,可谢巧令对上谢韶,对上无意间得来的妹妹,这些年的愧疚和心动怎么会不一齐涌上心头。
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这俩人还真不知道是谁死谁活呢。
她打算溜走。
然涓淼的目光不光落在谢韶和谢巧令身上,必然也会注意到这位妖艳女子。
从见到夏流的那刻开始,她总觉得夏流不像是新朝人士,那长相外貌和吊梢的眉眼,有点像…涓淼不敢确定,但这人要是想伺机溜走的话,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按照谢韶的吩咐,早就有所准备了。
谢韶从来没想到过谢巧令这人居然会舞刀弄棍?
不过她看他身材很好,相比不练家子是不可能的,好在自己算不得诸武精通但功夫和力道上也稍强他人,再者,还有二手的准备。
长剑利落,划过谢巧令的肩膀。
他居然没有躲开,任凭谢韶就那么砍了下去;大块的人肉掉在地上的水洼中。
谢巧令看着一尘不染的石头路面,坑坑洼洼的但是他早就派人打扫过了,有些事死前能够知道,来个心愿的满足也是好的;谢巧令看着谢韶微皱眉,便知血缘纽带不会那么轻易地断裂。
雨不合时宜的隐秘出现,落在谢巧令伤口上,血水冒着泡沫继续滴在石板路上。
谢韶见谢巧令后退半步,乘胜追击可方才身上仅着白衣服的谢巧令居然不知从哪里抽出来锋利匕首,谢韶闪躲。
谢韶的长剑攻击范围远比匕首要多得多,然则谢巧令居然招架的住,堪称游刃有余;他见谢韶落招数的地方还是有些瑕疵披露,心里抽动。
而后竟然不顾长剑运行轨迹,猛窜向前握住了谢韶的手腕儿,匕首利落的划过谢韶的小臂,她的血顺着束手的护腕儿同样掉落在石板路的水洼中。
雨水密集起来。
谢巧令目的达到了。
他停手,将带着谢韶血的匕首扔在水洼中。
谢韶见他伤了自己,心中难免惊慌,而后也没半分松懈,直接将长剑推入谢巧令的胸口;炽热的血液顺着剑身落在地上。
谢韶喘着粗气。
看着谢巧令嘴角挂着微笑;方才那一刀虽然不致命但是伤了血液流动的厉害之处,心潮澎湃难免让身体愈加匮乏,但…
谢巧令站不住脚、跪倒在雨水中,他失血过多,眼前的世界逐渐开始模糊,恍惚间彷佛看到了落魄的自己,跪在刑场的台子上,身旁的则是他血亲骨肉的谢韶。
谢韶瘦弱,眼睛也被毁坏,在寒风中颤动。
不知为何,谢巧令再度抬头,看着谢韶的脸,觉得,如果没有自己,那妹妹真的会更好吧?谢巧令回忆着从前,他只是觉得妹妹漂亮,亲切,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甚至还和谢妙言、孙氏一起折磨欺负她。
原来兜兜转转,罪孽最终还会落在自己身上,但如果妹妹、如果谢韶可以健康快乐再无灾难的活下去,谢巧令觉得,自己就算是在阴曹地府中永远被阎王鬼隶驱使奴役又如何?
他愿意,愿意谢韶永远好,永远平安,永远幸福的活下去。
他嘴唇泛白握着胸口的剑,他握住,用力的把剑抽出来摔在地上;作为过去的兄长,谢巧令倒是觉得怎么死都无所谓,但作为谢韶的哥哥,谢巧令还想做最后的事儿。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被黑暗的字符色块侵占,但无妨,他从地上摸索着找到那柄长剑,支撑起身子,向前走两步,谢韶并未躲开。
她瞳孔颤动,不敢相信谢巧令居然在被自己打中要害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
谢巧令晃动着身子,将庞大的身躯笼罩在谢韶身上。
他心脏竭尽全力最后的跳动,他想,他和谢韶的兄妹之情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因为在她从池塘中爬出来的那日后,无数个日夜中,他始终觉得,谢韶都那么耀眼的出现在他身边。
熙色韶光,韶光昭昭。
未来,妹妹会更好,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拥抱妹妹,与她告别。
谢巧令死在了自己剑下,死在了雨中。
他的眼睛落在两人血液交融的水洼中,雨水很快将其泛滥冲散。
谢巧令死了,但没有闭上眼睛。
他拥抱谢韶后最后一口气便是望见了这些混杂着二人血液的石头路上。
血液相融者为亲,所以,谢韶真的是他的亲妹妹;自己也是她的亲哥哥。
前面的岁月中自己除了害她没能帮得上任何忙,现在,自己死得其所,愿意在九泉之下永远将她庇佑!
为了这刻,他多次命令人手把这里清理的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以哥哥的身份见到谢韶,所以,死在她剑下,是他长久预谋,是他私欲的处心积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