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走15个台阶，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往左抬眼一看，便能对上那浓墨深沉的眉眼了。林可屏住呼吸，面无表情，努力将这份期待调节成可有可无的状态，因为这样便不会失望。

但还好，他今天在。依旧是老位置，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投给林可一瞥。他不知道，林可因为这一秒的目光交汇，提前紧张了多久，后续又回味了多久。

林可那时还没有去过桂林，多年后，她站在桂林起起伏伏的山峦面前，墨色氤氲，他的眉眼与山峦重叠，林可不禁感叹：为什么人类的眉眼，可以和山脉有着宿命般的相似？

距离高中毕业只剩1年了。

有一种吸引，来自无法言喻的磁场。不知道林可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隔壁班的明辉的，她一见他，便觉得他与别人不同。两道浓眉紧紧地压在眼睛上方，睫毛疯长，咄咄逼人却又显得神秘，当他望向自己，林可便熄灭周遭所有声音，感受那1秒的视线交汇，同时屏住呼吸按住心跳，假装风平浪静。

每天去上学的最大期待就是上楼时碰见他看他一眼。

“这算暗恋吗？”林可问自己的朋友张乐乐。

“你这算什么暗恋？你除了知道他名字还知道啥？你这顶多叫暗看——每天暗暗看上一眼而已！”

“我还知道他喜欢打篮球，我有几次晚上看见他在篮球场跟别人打球，别的就不知道了。”

林可说到这里，抓起张乐乐的胳膊：“晚上陪我去球场好不好？就当减肥了！”

张乐乐站起来抬头挺胸，十分坚定地说：“走!”

高挑修长的明辉在球场十分耀眼，他手长腿长，在人群里灵活地奔跑跳跃，头发湿了一大半，却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浑身没有一点被汗水融开的暖意。林可看着他，心里却有一小堆柴火在缓缓燃烧。

林可爱猫，爱那爱答不理的冷漠，爱那冷静的孤傲和独立，明辉的外表正像一只难以靠近的威严黑猫。

林可发呆的功夫，没注意有只篮球正向靠墙坐着的她飞来，等她回过神来只能条件反射地张手抱住了这只速度勇猛的球，然后呆在原地。

张乐乐一把抓过球抛出去，摇摇林可：“你咋了？吓傻了吗？”

林可把头埋进膝盖，从牙齿缝里挤出3个字：“胸……好……痛！”

张乐乐捂嘴狂笑，然后拉她站起来，“那边有一个没人玩的篮球，我们也去玩会吧！

她站起来的瞬间，人群里有个人看着她，慢慢地松了口气。

林可忘记了胸痛的事，和张乐乐在另外一半球场玩了起来，球场上又多了一双长腿，男男女女的视线时不时丢过来，林可浑然不知，陶醉在投球入篮的简单快乐中。

从那以后，球场总是会多一个无人玩的篮球等着林可与张乐乐。

林可继续着她的“暗看”仪式，每天与他在阳台上对视一眼，不敢再多想什么。想多看几眼时，就去篮球场。明辉爱穿黑色衣服，偶尔也穿过一次蓝色。没有看他与女生讲过话，偶尔他与男同学讲话，眼睛却还是望着林可日常上楼的方向，直到林可与他对视一眼，他才收回视线与人交谈。每天的双目交接，似乎已经成了两个人的默契。

临近毕业，林可知道以后也许不再有机会看见他了，心里的焦灼感让她坐立难安。

张乐乐一边把自己写好的情书叠成心形，一边问林可：“你真的不告白一下吗？白白看了人家那么多天，毕业后十有八九也不会再碰见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心意呢？”

林可：“告诉他又怎样？也不会有结果，我也没期待过有结果。好像就是每天能看他一眼，我就很知足了。'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拥有'？”

结果第二天早上，林可扭扭捏捏地拿出一封信叫张乐乐帮忙送出去。

张乐乐一脸贼笑：“大美女的嘴，骗人的鬼！”

前一天晚上，林可呆坐在书桌前，面前铺着一张浅蓝色信纸，还未动笔，一股失落便弥漫开来。这是告白，也是告别。是和他告别，也是和自己的暗恋告别。林可知道，现实从来不会因为心诚就显灵，高考过后，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反而觉得释然，不再害羞。林可一笔一画写下端正的小字，写下自己就是那个每天与他眼神交汇的女生，写下自己并无所图，眼神的交汇就已经是她追求的全部意义。信的最后，林可大胆地写下了一个要求：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也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周四返校那天，穿上蓝色衣服好吗？

林可没有署名，也没有在信里写到明辉的名字，这样万一被人发现这封信，也没人知道是谁写给谁的，唯有明辉本人会明白。

张乐乐承担了信使的重任，通过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将信交给了明辉。接下来就是等待生死裁决的时间。

周四到了，这是大家在学校呆的最后一天了。林可上楼去教室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又忘记了呼吸，以前最期待的对视今天却成了负担——因为好怕他穿的不是蓝色衣服，那她该多么失望。

结果今天阳台空无一人，林可有些意外，但是也松了口气。结果未揭晓前，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老师说了什么煽情的话林可都没听进去，她的心里全是问号：他看到信没有？他能知道是我写的信吗？他会不会觉得我自作多情？他今天会穿蓝色衣服吗？或者他今天根本没来学校？

老师说完最后一句，林可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室，阳台上没有明辉的身影。林可也不敢去球场看看他在不在，仿佛自己多做一步，便多输一分。巨大的失落笼罩林可全身，她脚步沉重地随着人群往学校大门走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超过林可往前奔跑了几步，身上的黑色却像带血的红剑刺入林可心中，她步履未停，神智却瞬间滞住。还没来得及消化心脏慢慢释放的疼意，明辉做了一个新举动。

他一边跑，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黑色衣服，而里面穿着的，正是林可信里提到的蓝衣！他虽然没有回头，林可却头一次看见他眼里的温柔笑意。

够了。这就足够了，这不是我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暗恋，他知道，原来他真的都知道。林可眼眶泛红，微笑着在心里划上了一个句号。明辉，谢谢你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