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某人失忆后,纪羡之就过上了寝食难安的生活。
以前的沈砚要多冷脸有多冷脸,连表情变化都少见,更不用说撒娇求抱抱,现在无时无刻不在ooc,他离开半步,沈砚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强烈的反差感让纪羡之一边沦陷,一边焦虑,万一哪天他恢复记忆了,还不得把自己抽筋拔骨,反复鞭尸八百回合。
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变慢,纪羡之内心浮现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背后突然压下来一道黑影,随即沈砚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笑着问:“收拾东西做什么?”
“因为你今天可以出院了。”他眉眼不自觉放松很多。
身后的人眼眸一亮:“我好了吗!”
“嗯。”纪羡之牵住他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像是暴风雨前的温和:“先下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对方很听话地松开绕在脖上的手,转到他面前。
塔里克的阳光总比东洲要明媚灿烂许多,透过磨砂玻璃在人脸上镀了一层幽光,如果要问沈砚现在像什么动物,纪羡之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狗。
“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就皱起眉头,神情和失忆前凌厉的模样相同,“为什么!”
“你现在没有记忆,塔里克对你而言很危险,所以我已经给你定好了回东洲的航班,今天就走。”
纪羡之边解释,边摸头安抚他的情绪。
奈何小狗不听话,竟然眼巴巴地瞪着他:“那你呢?对你来说很安全吗?”
“不安全,可是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他实话实说。
昨天把沈砚失忆需要申请返回疗养的消息传达给魏鸣后,调查塔里克能源矿石危机的重任就落在了他肩上。
如果沈砚留在这里,他会担心危险再次发生。
而且还有婚介所的委托没处理,他实在脱不开身。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进手心,纪羡之猛地回神,映入眼帘的是沈砚毫无表情的脸,但他在哭。
“如果我离开会让你减少负担,那我愿意回去。”
心脏突然漏掉半拍,纪羡之语无伦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砚站起身,直接捧住他的脸凑近,轻轻啄了一下,快分开时又伸出舌尖扫过他的上唇。
“这是给我的补偿。”
……
办理好出院记录,两人在门口等待楚暮峥。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视线范围,纪羡之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正好,离登机还有三小时。
黑车停在医院门口,挡风玻璃慢慢撤下,他的笑脸顿时僵住了。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场景,车内坐着的人神情凝重地和他对视。
“又见面了,砚、知。”
纪羡之心中顿感不妙,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什么,好巧……小洛啊,你还是叫我的本名吧。”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忙,人在谎言被揭穿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尴尬。
虽然知道死对头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的心理准备依旧没有建设完全,此时此刻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谭允洛朝他“极其友好”地笑了笑。
车内气氛沉默,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纪羡之蹙起眉梢,手指在掌心来回摩挲。
最终还是谭允洛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没。”他摇摇头,“在你告诉我名字之后,我才想起来你是谁。”
“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有瞒住身份的必要,还有……”
“小时候你差点害死我的事?”谭允洛回头提醒他,“我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你觉得沈上校怎么想?”
闻言,纪羡之谨慎地瞥了沈砚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毕竟他不希望失忆的沈砚也觉得自己很坏。
“嗯,我对之前伤害到你的行为感到抱歉,当然,我也不征求你这么快原谅我。”
他低下头,其实并不想替原主承担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但既然穿越了,他只能接受。
小指突然被另一根手指勾住,纪羡之愣愣地抬眸,沈砚笑着看他。
刹那间,如同来自遥远的春风席卷荒原,沉寂已久的种子终于萌发,于山间传来盛大的回响。
唇瓣微张,他说:“你很好。”
纪羡之心中积雪被完全融化,暖阳高悬。
“我怕,因为我喜欢他。可我从来都没想过逃避责任,虽然不知道你怎样能原谅我,但我愿意弥补过错。”
座椅底下,十指紧扣。
距离登机还有两小时,他们赶到机场。
此次任务匆忙,沈砚带的行李不算多,只有一个行李箱。
“检票口就在前面,他一个人回去可以吗?要不你们……”楚暮峥把行李搬下车,不太放心地问。
纪羡之牵住沈砚的手,回道:“我告诉他全部流程了,如果不记得,可以打开手环看一眼标签。”
“好,那我和洛洛在外面等。”
*
登机口处显示十点检票,纪羡之带着沈砚在休息室等待,从车上到现在,他们的手都没有松开过。
地震刚过不久,通行的航班少得可怜,休息室自然也没什么人。
于是,安分守己没多久的沈砚又开始作妖,说自己很困,然后把头靠在纪羡之肩膀上,时不时用鼻尖轻蹭他的脖颈和锁骨。
“沈砚,你是狗吗?”他终于忍不住控诉他的罪行。
对方死不悔改:“分开应该要好久不见了,当一天狗没事的吧?”
纪羡之彻底无话可说,白眼一翻,任由这位茶男随便做什么。
没多久,身上的粘人精突然不动了,他察觉自己背后的衣服被撩动,立即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瞪着罪魁祸首。
“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沈砚就打断道:“你背后有彼岸花,我好像在哪见过。”
蓦地,纪羡之的视线顿了顿,神情变得柔和,他凝视着对方认真的表情,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关于彼岸花印记,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起,但沈砚却觉得眼熟,难道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你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吗?”他试探地问。
“记不清楚,只是觉得它似曾相识。”
纪羡之松了口气,心想或许是别人的纹身。
但很快这个想法再次破灭,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直言:“你背后有两朵,右边手臂上也有一朵,你喜欢彼岸花吗?”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击碎他仅剩的侥幸,纪羡之再也无法放松心情,原来沈砚一直都知道彼岸花印记的存在。
那么他是否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记忆画卷在脑海中翻涌,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彼岸花?”他眉头紧蹙,双手扣住沈砚的肩膀,呼吸声沉重。
“抱歉,我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身下人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把自己肩膀按疼了,“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纪羡之千千万万遍提醒自己,他不是曾经那个沈砚,再怎么刨根问底也没有用。
他摇头否认,“不是,普通纹身而已。”
话音刚落,周遭灯光忽地熄灭,头顶的时间指示牌也闪过最后一丝微光。
停电了?
纪羡之有些不可思议。偌大的机场居然会没有能源供应?
“我们出去看看。”
“好。”
推门而出的瞬间,地面开始晃动,高悬在头顶的灯牌突然砸下,沈砚反应迅速地带着他离开危险地带。
手腕通讯设备震动,纪羡之接通语音,对面楚暮峥声音焦急。
“塔里克地底矿坑坍塌引起强烈地震,能源矿石供应不了航班起飞,车停就在门口,我和洛洛回去支援阮前辈,你快带着沈砚出来!”
“明白。”
挂断通讯,他拉住沈砚手臂,朝楼下出口狂奔,出口就在眼前了。
天花板吊顶受不住地震带来的剧烈摇晃,连同铁管一起砸下来。眼见躲不开,他推开沈砚,肩膀承受重重一击,差点直接把手砸断。
“纪羡之,你不要命了吗!”
这话听着耳熟,他想起气流颠簸那会,果然,人即使失去记忆也会保留原本的习惯和说话方式。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笑道:“怎么会?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惜命了。”
说罢,纪羡之眼前闪过白光,紧接着黑暗降临。
【警告,当前已阻断宿主痛觉感知,但宿主生命值低下,若不及时救助,将陷入昏迷危险。】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沈砚逆光而来。
“之之。”
一道温柔的嗓音从虚空中传来,纪羡之睁开眼,发现被困在水下,而眼前是曾经年幼的自己和还活着的妈妈。
他拼命拍打水面,却无济于事。
女人温柔地揉了揉男孩的发顶:“之之,你还记得妈妈的梦想吗?”
“我记得,你想成为画家,画很多画。”
“对,但妈妈来不及实现了。”
“可以的!我会帮妈妈实现!”男孩表情陡然一变。
“你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梦想。”女人摇头,表情依旧如沐春风。
她视线转变方向,朝纪羡之看过去,无比温和地笑笑:“所以,快醒来吧,离开这里。”
一声令下,水流开始逆转,将他卷出离魂之地。
纪羡之蓦然睁开眼。
“你醒啦?”护士帮他调好滴液速度,“你的手臂严重砸伤,最近都不能动知道吗?”
“嗯。”他保证尊听医嘱,偷偷探头张望四周。
“你男朋友去给你打水了。”护士好心告诉他。
再次对上翠绿色的瞳仁,来塔里克前的记忆一幕幕闪过,纪羡之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你是……艾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