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敲响，严厉看着没有班上像以往那样蠢蠢欲动，只说了句明天按时到校就宣布了放学。
纪洄合上错题本，递给前面在打电话的斐溯，这人专心讲话和接东西的同时还给他递了一颗棒棒糖。
纪洄看着包装纸上的味道，凤梨味，他还是更喜欢叫它菠萝味。
包装纸被他扯得稀碎，扔进同桌挂在桌边上的小垃圾袋里，他这才满意地把糖塞嘴里，低头开始掏抽屉，把这次肯定还是不会翻开的书丢进书包又拿出来，再抬头边上就站了眼神里充满期待的三个人。
他们九个昨天就商量好放了学直接去泡温泉，男生家长这边听说有汤文昌，没一点意见，女生家长那边听说有薛梓桐，叮嘱了几句之后也没有什么意见，由此省了不少事。
就只等着周六快点结束。
朱益和廖科站在纪洄跟前，非常默契地拍手唱着“我准备好了”，调子一下比一下高，叶竹筠手上和脖子上起码挂了三个影像设备。
纪洄把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换到右边，含糊地笑道：“你们给我一种小学生要去春游的感觉。”
朱益停下即将破音的嗓子，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学生多好，无忧无虑。所以纪老师，什么时候出发？”
纪洄更乐了：“问我做什么，要问就问斐溯。”
朱益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但他顾不上这么多，拉着廖科往前挪了一步，继续期待地看向斐溯。
斐溯放下电话，把错题本收到抽屉上，边角都对得很整齐：“车子马上就到学校门口。”
大逆不道上，依旧是廖科朱益叶竹筠走在最前面，小情侣走在后面，前面那三个人也不知道在争什么，语速飞快，纪洄听得太阳穴突突的也没听清。
斐溯站在他旁边，看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担心他又发烧，手伸到一半就收回来，只是开口问他：“你不舒服？”
纪洄手往额头上虚虚一搭，没觉得发烧：“没事。”
就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隐隐有些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的预感，他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去年，也是冬天，快到期末的这个时候。
想到这儿，他表情染上一点不耐，下巴往衣服里缩，想抬眼看斐溯。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斐溯在看他，他现在并不想和斐溯对视，因为眼睛容易泄露情绪。
“昨天晚上没睡好吧。”像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纪洄低垂着眼睛，补充道，“有人打呼声音太大了。”
朱益这下倒是听得清楚，从前头一下子蹿回来：“肯定不是我，廖科昨晚上围着操场跑了老多圈了。”然后又蹿回去。
纪洄倒不知道这回事，只是想想这大冷天去跑步，脸上就开始被风刮得生疼。
但是他现在是暖的。
纪洄接过贴在脸上的东西，终于看向斐溯，这人带着温柔的笑容，做着真正温柔的动作。
像是感应到纪洄的无端联想，斐溯把放学就拆开放在兜里的暖宝宝及时送上。
看见纪洄错愕之后露出的笑容，斐溯觉得这些暖宝宝还是买得够本了。
考虑各方面的原因，斐溯安排的是两辆六座商务车。
朱益和廖科轮流赞叹了一遍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拉着叶竹筠坐到了前面那一辆，把她塞进副驾驶，自己坐到后边。
还趴在窗户边上越过中间的四个人，朝斐溯和纪洄猛猛招手：“后座给你们留着呢！”
从十六中到清日县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学了一天的五个人坐在开了暖空调的车里，没闲聊几句就开始犯困，车里渐渐只剩下机器的细微运转声。
斐溯和纪洄坐在的后排是一体式座椅，中间依旧隔了一小段距离。
冬天的天气暗得快，没多久道旁的路灯就亮了起来。
纪洄看着飞速后退的景色，眼皮慢慢也耷拉下来，他身体下滑，给自己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
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眼睛很困，脑子却还是清醒。
没等他拿出手机放点什么来听，耳朵里就被塞进一只耳机，里面正在播放英文播客。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听清楚耳机里低沉男声在念的诗，纪洄闭着眼睛轻笑道：“你这找的不够应景，大冬天的听什么Sonnet18啊。”
斐溯瞥他一眼，这人笑得太刻意，落在他眼里像是有言外之意，想伸出手去拨弄颤抖的睫毛，还想捂住总是胡说八道的嘴，于是他看向前面仰头睡得乱七八糟的两个人，声音也很轻：“随机的，你说想听什么，我来换。”
纪洄摇头，头偏向车窗，耳机滑落，他闭着眼去摸，发现斐溯用的是有线耳机，只要他动作幅度大一点，就会掉落，他半睁开眼，像是抱怨：“你故意的吧。”
“嗯？”斐溯将自己的耳机也摘下来，只剩下个手机攥在手里，“想要两个就直说，别朝我......”
撒娇。
斐溯一边说一边倾身过来，把纪洄另一边空着的耳朵也给塞上了，所以纪洄不仅没听清，连口型都没注意，光顾着看那双眼睛了。
耳机里的诗歌恰好念到最后一句。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或许是这首诗写得实在太华丽太美好，纪洄也像是得了小学生春游综合征那样，变得很期待接下来的行程，还特大方地分了一个斐溯的耳机给斐溯，主动往中间靠了一些。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首十四行诗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反正到山庄门口的时候，纪洄已经完全会默背了，两个人下车的时候还因为耳机的牵连一直靠在一块儿。
山庄不仅依山傍水，还是一整座山，九个人瞬间像是从校园文穿越到了种田文，看哪都新鲜，朱益开口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叶竹筠给大家拍照。
斐溯做事一向周到，还安排了领路的工作人员，此刻就由工作人员拿着相机为这九个人拍照。
大家一水儿的剪刀手，又是茄子和耶喊成一片，非常不整齐，把工作人员逗得也跟着笑。
纪洄觉得有些傻，但是看到斐溯眼底的笑意，他成了笑得最傻的那个。
“这个温泉山庄位于市郊，依山傍水，风景迷人，空气清新，是一座集温泉嬉水、餐饮娱乐、养生避暑、商住会议为一体的全方位、多功能山庄，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走在山庄里的石子路上，朱益捧着手机看度娘介绍，读得声情并茂，还要和工作人员求证，“姐，你跟我说心里话，真有这么好啊？”
带领他们的工作人员先是看了斐溯一眼，随即正色，倒是很实诚：“也没有这么夸张，都是靠营销，不过温泉里面确实富含矿物质，适合舒缓身体，缓解疲劳。”
朱益一合手：“那可太好了，我们高中生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了。”
叶竹筠左看看右看看，园林式的山庄景色真的很好，她都已经找好等会要给梓桐和庭花拍照的地方了，她顺口问道：“姐姐，你们这里开销是怎么样的啊？”
廖科也说：“体验好的话，想带家里人也过来玩玩。”
工作人员很专业地介绍了几个套餐，还跟他们说了预约的方法，最后补充道：“不过你们来的话只用报个名字就好。”
三人都问为什么。
工作人员没被嘱咐过不能说，所以答案脱口而出：“因为这里是苏老板的山庄，斐先生是苏老板的亲儿子啊。”
声音不大不小，七个人都看向落在最后的斐溯和纪洄。
斐溯听了这个错误的说法，也没去纠正，而是挑眉看向呆住的七个人：“怎么了？这儿现在也不是我的啊。”
纪洄也宁愿这个说法是真的就好了，他指着他们笑：“不是你们，所以我说他有钱这事你们就没真的信过啊？”
朱益瞪大眼睛：“有钱和有山还是不一样的。”
廖科抱拳：“少爷受我一拜。上次说要送我鞋我还差点有负担了。”
其余几人也都跟着开了几句玩笑，几句话之间走到一整排的小房子前面，工作人员给了房卡之后就离开了。
“三人间，你们的。”斐溯将房卡递给叶竹筠，然后看向男生，“三个双人间，怎么分？”
纪洄觉得这人憋着坏，纯欠。
朱益自觉举手：“我和廖科打呼，我俩住一间。”
汤文昌和黄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看向斐溯：“我和黄鹤吧，正好传授下恋爱经验。”
后面一句很小声，只有他们男生能听到，汤文昌镜片下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扫过斐溯和纪洄。
纪洄面无表情。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