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打开，男人抬起头来，居然是没见过几次面的泽维尔。

“嗨，我该叫你陈尘，还是……林泽？”

林泽有些失望：“找我什么事？”

“他病了，病得很重。”

林泽和泽维尔一人一头，坐在包厢的沙发边。

泽维尔把文件袋猛地一扔，奈何桌子太长，摩擦力也超出预计，文件夹滑到一半就停下了。

——呵，一个有些糟糕的开场。

不得不说在装装这方面，黎朔有些浑然天成的天赋。

泽维尔刚想起身去助推，林泽已经召唤藤蔓将文件袋取了过去。

——啧，只能尴尬地坐下。

泽维尔：“这是明天的新闻稿，空缺的地方会放上你的照片，你可以先选选。”

文件夹内薄薄两张纸，其余抖落下来的照片有陈尘的，也有他参与军队行动的。林泽重点拿起最后一张。

泽维尔：“抓拍得还行吧？音律者在这方面还是挺有造诣的，思域现场真的很震撼。”

绿色原野像冲出黑色幕布的一道□□，精彩夺目。

林泽握着照片，眉头紧锁，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思域，虽然很像。

泽维尔继续补充道：“核心议会已经掌握了你的真实身份，一直没行动，是出现了两方意见。最终如你所见，我们选择开诚布公地合作。”

先前是摩根，现在是核心议会，只是消息来得有些晚。

见林泽一直没开口，泽维尔有些没底：“我们也是有过几面交情，想当初在飞船上，还是我给了你陈尘的假……”

“你不是说他病了吗？”

年轻的军官愣了一会：“对，对。本来是黎朔亲自来谈这项合作，但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了。”

“想让我做什么？”林泽扔下照片，放松地往后一靠，“或者先说说，你们能给的条件？”

精明威严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紧接着餐桌、沙发消失了，泽维尔只身站在原野之中，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思域者。

“我知道泰瑞速通一直也在准备移民飞船，要不了一个月，M112号基地的穿梭点建成，你可以得到第一份官方永久许可。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你能以思域者的身份，陪同黎朔一起登上探索号。”

“这是你的请求还是核心议会的方案？”

泽维尔：“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林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穿梭点我能自己解决，给我沈渊和方舟研究所的全部资料。”

泽维尔有些犹豫，临行前他找谈判小组做过诸多假设，但没有料到林泽会对这些陈年旧事感兴趣。

“沈渊博士的情况是非公开的，我回去后会尽快申请。”

双方的首次洽谈还算顺利，相顾无言，泽维尔发现对方并没有将思域收起，又继续谨慎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怎么样了？”

泽维尔真是想在心里骂人了。

一个藏着掖着就是不肯透露自己的情况。

一个脸冷着还不断追问。

“生命体征平稳，多的不能再透露了。如果探索号如期离境的话，很快你会再见到他的。”

思域散去，又回到寂静昏暗的包房。

林泽却已经不知踪影。

泽维尔：丫的。

期间，一直在吧台制作饮品的文森特，心里惴惴不安。十几分钟内，整个区域的灯闪过好几次，绿植们也一会枯黄一会抖擞。

好在光线昏暗，很少人注意到。

原野酒吧是实化的思域，濒临消逝前受到林泽的救济，他本人不在的时候还好，但本体在此，自然也会受影响。

文森特：真不知道那位长官踩中了什么雷点。

此时的林泽打定主意，再次来到黎朔住所。虽然这是机关大院，但门口值班的警卫并没有为难他，甚至还贴心地嘱咐道：

“黎署长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回来，要不您先给他打个通讯电话？”

林泽站在夜晚风中，凉气一下子将他浇醒，状似随意地问：“他现在是在行政署加班吗？”

警卫以为是「查岗」，笑着拿起手边的纸质新闻：“当然了，最近有很多失踪案，黎署长亲自上阵，人虽然都找回来了，但这会儿肯定忙着加班加点审查。”

他叹了口气：“我能去黎署长家里等他吗？”

“当然！”

警卫见林泽面色不好，哪里敢阻拦，而且转头就朝行政署长秘书室留了言。

林泽熟练地输入密码。

很好，密码没变。

房间里很乱，水杯随意地倒在桌上，沙发边还有几团染着血的绷带没来得及清理。或许正如门口警卫所说，黎朔走得匆忙，忙得几天都没回得了家。

反正闲着，林泽将房间里重新打扫了一遍。客厅都收拾完以后，他借着打扫的理由，又有机会进了黎朔的卧室。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就在被对折的照片快要翻开时，卧室门被打开了，他吓了一大跳。

——是家政机器人阿莱，怎么把它给忘了。

“林泽先生，我刚才在充电，招待不周。现在需要我为您准备晚饭吗？”

“麻烦了，那就蓝莓汁煎牛排吧。”

“好的，那是我的拿手好菜。”阿莱接到指令后，慢慢退出房间。

把阿莱支开后，林泽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有外人私闯房间，这家政机器人竟然没有其余动作，它的芯片该升级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进门的时候，阿莱就已经将信息传回了黎朔办公室。

半折的照片右下角刻着一个坐标M1（228,382,189）。

林泽小心翼翼地翻开照片，心脏却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这完全影响到他的手部动作。

确实，撬了别人家的门锁，溜进卧室还私自打开密码箱，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行为。

但林泽清楚地知道，自己紧张激动并不是因为这份廉价的正义感。

「果不其然，照片上的是沈渊。」

或许只有这个人，才值得黎朔如此费尽心思地珍藏。

林泽握着照片的手颤抖起来，突然间他又很害怕。虽然不想承认，但即便「沈渊」这个名字，一开始令人向往，现在已经令他心生嫉妒。

这份难以见天日的情感，让林泽觉得自己卑劣无比。

照片贝背面写着「星际1807元年，在沈渊办公室」几个字，背景是方舟研究所实验室，林泽再熟悉不过。

——沈渊确实如今的林泽在神态上有五六分相似。

月光下，照片散落一地。

相框底下还垫着更多照片。有多人合照，有单人照也有双人照，但无意外地都有沈渊。

他早该想到的，黎朔患有情感隔离，能在YG082号基地和自己一见如故，肯定是这张脸加了分。

行政署的事情实在太忙了，黎朔收到了几次信息都没有脱开身赶回来。

“黎署长，晚间19:02分，您有一位林姓访客。”

“主人，他来了，在外面撬门。我要怎么办？”

“主人，他在整理房间，我要去帮忙吗？”

“主人，他进卧室休息了。”

直到黎朔最后一次收到阿莱的信息：

“主人，他在你房间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直没出来，煎牛排都冷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黎朔多半猜到原因，将事情交代完，立马冲回家中。房间里没开灯，借着窗外月光，能看到林泽依然靠在卧室的衣柜旁，默不作声。

他将外套脱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口，好让自己心情轻松些。

“你怎么突然来了？”

林泽没有转头，这个点能出现这里的，只可能是黎朔。他召唤藤蔓发动攻击，没想到对方轻易地倒在了地上。

——看来黎朔真的病了，连这么简单的试探都没有扛过。

虽然两人原本就在卧室内，但失去意识的男人实在太沉，林泽好不容易才将人拖到床上。

房门被再次推开，听到动静的阿莱提着医疗箱进来了。

林泽：“他最近经常这样吗？”

主机芯片给阿莱提供了多种回答，最终它选择了半遮半掩，但最谨慎的那一种：

“很少，主人平时身体非常健康。请不要为这次的意外担心，他仍然是男人中十分出色的类型。只不过这几天太忙了，请您一定要多关心他。”

林泽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太没顾得上细想。

阿莱十分熟练地打开仪器，接上黎朔的手腕，并手动推进了一支粉红色的药剂。

“请放心，我的主机芯片搭载了最新的基础医疗模块。”

“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

“营养剂，是主人嘱咐的。”

林泽趁阿莱不注意，从医疗箱中偷取了一支，藏了起来。

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后，阿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床头的灯开着，落了一团在黎朔脸颊上，他呼吸沉重，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像是极力强压着某种苦痛。

林泽很快就锁定到他的右腿——在YG082号基地接受了特别治疗。

在布料之下，肌肉肿胀得厉害，再不处理可能会因充血出现大问题。

裤脚被强行撕开，整条右腿发红，皮肉之下血管在不断涌动。林泽鬼使神差地将手附上去：

“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