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四十分。
飞机落地，众人收拾收拾便下了飞机，等待车辆来接。
因为有许多被押送回来的人，前往外岛接人的也都是些荷枪实弹的行动小组成员。
叶白走在最后，靠着飞机舱门，看着尼尔森被一个队员推着轮椅推到地面上。
他回头看向叶白，脖子伸的老长，扯了个抽搐的笑，眼底满是疯狂，“算无遗策……还得是你啊……阿白。”
被赶来接应的人抬手一巴掌扇到了脑袋上，就见来人一摆手，后面很快就有人接手，“带回去，分批，分情况都给我招待好了。”
听他说话的语气，这个招待恐怕不是一般的招待法。
叶白抬手示意那人，“尽快安排下去，别带情绪，能挖出来的都得挖。”
那人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十分意味深长，“放心，有用呢，不会下死手的。”
叶白：“点到即止，别闹得太过。”
那人无所谓的一耸肩，两指点在太阳穴旁边，是一个收到的手势，“明白，头儿。”
叶白又不会真的去看他们到底怎么审问人的，到时候进了审讯室，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可不会学他们头儿心胸宽广那一套，他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
看着诸伏景光目光紧盯那人，奥斯切尔索以为对方好奇，低声说：“这是灵穹区的副指挥官之一——云昱。”
各区事务繁忙，以指挥官为中心，按照每一任指挥官自己的要求，灵活安排四到八位副指挥官，秘书处秘书官不限人数。
因为听风渡的分流制度，这些人的出处也是五花八门。
这里面，云昱算是叶白一手提拔上来的。
诸伏景光点点头，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见过这个云昱。
最开始见到尼尔森时只是眼熟，如果不是飞机上倏然一梦梦到了五年前的事，诸伏景光很难把那时自己救下的濒死之人和叶白联系在一起。
可当一切浮出水面，再见云昱，诸伏景光就能清楚的记起来。
当年，他们三个人带着叶白一路离开，为了防止基地内外有什么其他不知道的联系，那些出去的人再赶回来，他们把叶白塞进了后备箱，上面铺了很多捡回来的稻草。
后半夜，因为开出去已经有几百公里，沿着漆黑荒芜的公路，他们几个也比较疲惫，打算暂时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在他们勉强喝了几口水打算眯一会儿的时候，沿途对向车道开过来四五辆车。
诸伏景光记得，当时下车和他们搭话的人，就是这个云昱。
青年眉清目秀，笑起来时十分亲人，一张娃娃脸很有辨识度。
多年后再见，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众人三三两两上了车，奥斯切尔索耍了个心眼，让来人空出一辆车单独给叶白和诸伏景光。
叶白瞪了挤眉弄眼的奥斯切尔索一眼，平静的招呼诸伏景光：“上车。”假装没看到满场的人都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空气里是带着水分的湿润，脚下踩着的是一块块的石砖，偶有冒出来的小草柔韧的伸展着身姿，诸伏景光看了看脚下的草，跟着上了车。
叶白开车意外的平稳，并不怎么追求速度。
前面几辆车几乎快要看不到，狂奔出视线内，叶白才会稍微加一点油。
他打开车窗，看向一旁的诸伏景光。
不知怎么的，对方看上去十分恍惚——就在飞机上睡醒后。
叶白还不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五年前的事，于是轻轻的敲了敲方向盘，给自己的对话起了个头，“我们不在岛上久待，处理几个问题就回东都。”
诸伏景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叶白。
“我知道。”他低声答完，又用那种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叶白。
叶白只觉得旁边那道不可忽视的目光，蓦然有些灼人。
这可是不渡岛，素来不对外开放、外人来了带卫星都找不见入口的不渡岛，多新鲜呢，他旁边这个人第一次来不仔细观察观察，非得盯着自己看。
就是说，四周的飞机型号都见过吗？建设成这样子的机场见过吗？改装成堡垒一样的车见过吗？
他们这天空这么蓝，草地这么绿，风景这么自然，都不值得看嘛？
直到车子穿过水幕，在梦幻一般的星空里停留几秒，随后像是穿过真实与虚幻一样猛地落地，前面红绿灯拦住了车辆。
诸伏景光才蓦然回神，他手里还残留着刚才的一捧带着金星闪烁的活水，脸上表情很是怔忪，“这……这是什么？”
叶白一边按下车里几个按钮，一边回答：“门——进岛的门，你理解成外岛和内岛中间有个关卡就可以。不渡岛很大，各区之间离得不算很近，入口不完全一样，这里是灵穹区的入口。”
只见眼前一片宽阔大路，是每侧六车道的双向车道。
中间原本应该放置栏杆或者设置斑马线的地方全部栽种了不知名的树木，那树长的细长高挑，但扎根很深，参天大树直冲云霄，绿色的枝条长短不一，在空中挥舞。
每两棵树的位置并不完全在一条直线上，这一棵左一点，那一棵右一点，连成一排，又出人意料的和谐。
车道两侧是一整片看不到尽头的花海，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私人车辆，往前看去，整条大路都是他们这些人。
“这就是不渡岛？”诸伏景光呢喃着，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悠闲的风景了。
那些任务连着任务的日子里，即使是吃一顿饭，都要紧绷着心神，更别提欣赏路边的风景。
叶白没注意诸伏景光的自言自语，以为对方在问他。
于是解释道：“不完全是，各区入口不一致，这里的入口离灵穹区还远，有个两百多公里吧，这就是个出入口的‘门’管理处。”
其实严格来讲，除了几个后勤部门的“门”从一开始就设置的和各区比较近，其他的，像是灵穹区、东君区等，“门”都离人群很远。
红灯很快变绿，车子缓缓起步。
叶白本来就不急，这会儿就更是开车闲逛了。
诸伏景光看着外面的风景，后知后觉的问道：“那岂不是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地方？”
叶白理所当然：“差不多，现在才天亮，到了刚好吃顿饭，直接去开会。”
诸伏景光哑然，随即侧头看向叶白，“回去不补个觉吗——你，昨晚没睡吧？”
如果没记错，不但昨晚对方在飞机上没睡，前几晚对方也睡得不多。在博林的时候，叶白通常就是白天留在酒店，教自己一些东西，下午或者晚上就跟着奥斯切尔索出去不知道干嘛，回来往往都要后半夜。
虽然他没有特意去关注，但有两天两人回来在走廊说些什么，声音大些，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叶白一耸肩，单手搭在车窗上，显得十分惬意，“先处理事情。商讨一部分接下来的安排，同步会对这次抓到的人进行审讯——有消息也会立刻安排下去。”
有些事情，打的就是个时间差。
虽然他们这次行动这就算结束了，但后续很多事也都要准备着。
诸伏景光一时只觉得心情复杂。
“那我……等下可以逛逛吗？”想了想，诸伏景光没想到自己可以跟上去的理由。
无论叶白如何对待自己，听风渡内部的会议，诸伏景光不觉得自己有参与的资格和必要，如果真的有涉及到霓虹、“零”组和自己的事情，诸伏景光相信对方也不会瞒着。
叶白：“你不去？”
诸伏景光：“我本来也没资格去吧。”
叶白差点没被气笑：“哪来的资格论？”
诸伏景光十分平静，“你们的内部会议，我去做什么？除了商讨组织的事，其实你们也要商讨很多其他事吧？”
作为总指挥官，叶白必然是十分忙碌的。
诸伏景光自己只是个警察，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清楚——但他知道，叶白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对方掌管的是整个听风渡，需要考虑的绝对不是今天抓一个杀人犯，明天把某地区的小偷一网打尽这些事。
无论为了什么，叶白亲自出面前往霓虹对付组织，但总不能叶白手里就这么一件事。
叶白歪头看向对方，车窗大敞四开，这人为了上船特意打理过头发和妆容，原本稍微长一些盖住半张脸的头发被修剪到额头，那些趁得人越发老气的胡子也都被悉数刮干净。
对方猫儿眼里平和而坚定，叶白倏地笑了出来：“真就一点不好奇？”
诸伏景光摇摇头，“好奇，但不该是我知道的，非要知道未必就对我好。”
叶白笑意渐深，“你知不知道，今天换了别人在这，我不让他去，他都得想发设法的去。”
诸伏景光：“我知道，但我是我，别人是别人。”
他其实也很想跟着去，心里像是长了草，想了解这个地方。
这可是听风渡不渡岛，旁人拿着卫星开导航来了都进不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组织、亦或者哪方势力进来过这里。
任何人来了，无论是基于单纯的好奇、还是基于自己身份的考虑，可能没人会不想去看看这个地方，更遑论这是他们的内部会议。
叶白在，与会人员的身份地位绝不会低，也许还可以见到很多神秘的各区指挥官。
可诸伏景光清楚地记得司怜和奥斯切尔索那似有若无的防备，他想，就算真的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如逛逛外面，风土人情也会透露很多东西。
叶白没有强求：“有想逛的地方吗？”
诸伏景光愣住，他想说，哪里都想逛。
剔除掉作为霓虹警察的身份，在不能够前往一些比较机密的地方下，他想看很多东西。
他想知道不渡岛上的普通人生活的如何；他好奇作为工作人员的那些人又是如何看待不渡岛的；他还想知道整个不渡岛的运行模式；好奇传说中的姜晏和各区指挥官；以及，如果可以，他想知道，叶白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太多太多了……
一时之间，要怎么说的清楚。
见诸伏景光不吭声，叶白想了想，“等下宫野姐妹也会过来，到时候你和他们联系吧。”
诸伏景光面带疑惑：“她们可以工作时间出来？”
叶白掩面轻“咳”，假装自己被风吹了，话音里带着笑：“我们这没有固定工作时间的说法，反正事就是那些事，忙完了没人管她去哪。”
不渡岛上的绝大多数工作都是跟着事走。
比如行动小组，没有任务的时候随便你干嘛，当然，不训练的话考核不过关，会被限制任务。
运输部门则是有运输任务就开始干，没任务就自由活动。
后勤部门算是比较正规的，但研发部门是个考验脑力的地方，历来行事作风就是：有思路你就搞，没思路你就爱干嘛干嘛去，不强制要求必须白天到岗。
真正规范化处理的是整个外六区。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也好，到时候看他们带我去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