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沈遥澜只觉身上的疲乏松快了不少,习惯性的眨巴眼睛,面前也就是那熟悉的虚无,用力吸了吸空气中的味道她并没有闻到什么异样,仔细倾听周遭的环境静谧的让她有些犯嘀咕,再活动活动双手,手下是坚实的地面,质感与那混合着浓烈腐烂味的烂泥地面完全不同,结合目前静谧的环境,沈遥澜松了口气,可能那就是自己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吧,大概现在自己还躺在榻上呢,也不知道几点了,也没听丫鬟走动的声音,大抵还是三更半夜,自己可不能再睡过去,等一等更夫的敲更声,看看几点了再说。
伴随着沈遥澜由困惑逐渐转为平静温和的表情不同,慧鸾的表情已经由初时的迟疑变为了肉眼可见的慌张,但纵使她的脚步越来越重,那总会皎洁一笑率先发现自己的人依旧对三步之外的自己置若罔闻。这不对劲,沈遥澜的状态不对劲,慧鸾的脑海里有些混乱,她突然抱起双手扶着沈遥澜的肩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遥澜的脸。
耳边是沈遥澜的一声低声惊呼,似乎被这突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面上的平静瞬间被吃惊所取代,沈遥澜再度吸了吸鼻子,然后脸上的惊慌被淡淡的浅笑所取代。
“慧鸾?是你吗?”沈遥澜试图发出声音,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感觉到喉咙的震动,她此刻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试探性的询问道,但鼻翼间萦绕的熟悉桂花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骗不了她,慧鸾一定就在自己身边,看来“龙”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她是鲛人族,拥有顶级的治愈之力,但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她救了慧鸾一命,代价是失去听力,或许还有声音?沈遥澜并不十分确定后者,毕竟她同时要求要救影月,谁知道那会不会是另外的价钱。
慧鸾看着面前依旧笑得温和的沈遥澜,眼里早已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沈遥澜的名字:“沈遥澜!遥澜!澜澜!澜儿!”但不论她怎么叫,用多大的声音,面前的人依旧如雕塑一般维持着浅浅的微笑。
“澜儿,对不起,怪我,都怪我,是我贪心。”慧鸾只觉自己已经快崩溃了,泪眼婆娑的将沈遥澜揽进自己怀里,古籍里从来没说过,鲛人族的治愈之力有这样的代价,沈遥澜是不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里,她听不到自己想对她的道歉了,自己把她当做实现愿望的工具,可她还傻乎乎的如此焦急的奔赴战场,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她对不起沈遥澜不管是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沈遥澜,还是当初黑市里昏迷不醒的那个小姑娘。
慧鸾情绪的波动,自然也传递给了在一旁警戒的巨大黑狼,影月的智商不低,她对沈遥澜的喜爱本就不低,此刻通过与慧鸾精神链接也意识到了沈遥澜的异常,她只能不安的甩着尾巴,四脚焦急的原地踱步,喉咙里是低低的呜咽,仿佛她也在哭泣一般。
突然的拥抱,周围忽然浓烈的气息让沈遥澜意识到,可能慧鸾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慧鸾?”沈遥澜从慧鸾的拥抱里挣脱出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手上的触感湿漉漉一片,记忆中清秀的五官如今已经皱成一团,她甚至没办法从沟壑里分别出究竟哪一条才是此刻开闸放水的罪魁祸首。“慧鸾?……我听不到了……”试图说话,但沈遥澜的感觉只是喉咙的震动,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现在身边明显情绪失控的人有没有听到。回应她的是慧鸾更加大力的拥抱,已经更加剧烈的颤抖。沈遥澜猜慧鸾是听到了,也听懂了,随后她挣脱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慧鸾的后背去,在慧鸾脸上的手并没有抽走,这是她现在所剩为数不多的完整感官,听不到看不到,她只能靠触觉感受慧鸾的情绪变化。
“慧鸾不哭,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我说的话,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沈遥澜一字一句的说着,她仔细感受着每一个音节喉咙震动感觉的区别,大概是有声音的,因为慧鸾的动作突然间停住了,然后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包裹着牵引到一处光滑平坦的物体表面,手下的触感光洁温婉,自己的手掌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下面物体上下晃动的幅度,这是慧鸾的额头,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沈遥澜感觉自己松了口。还没等她准备好,接着又是一个更加大力的拥抱,以及新一轮的剧烈颤抖。沈遥澜恍惚间觉着自己像是在哄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懵懂幼兽,但瞬息间又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人家意图的人,或者说她其实不是人。这么想着她不由发出一声讥笑,就这么一下慧鸾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就连先前还靠着自己肩膀的额头都挪开了。
比起先前刻意到慧鸾有些陌生的吐字,这一声讥笑倒是十分有属于沈遥澜的个人特色,但如今已经没办法感受到自己信息的人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却让慧鸾有些神经紧张,她连忙直立身子拉开自己和沈遥澜之间的距离,胡乱抹去自己眼前的泪水,看着面前外观上与加入遗迹前别无区别的人。眼里的担忧更加浓稠。
沈遥澜双手捧起慧鸾的脸颊,轻轻拂去她的泪痕,然后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是鲛人族,据说鲛人族可治愈世间疾苦,你活着,我很开心。”沈遥澜对着慧鸾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微笑,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有双手固定慧鸾的脸,但她自己因为看不见也听不到在这样的精细定位上还是出现了不小的偏差,此刻她正面朝空旷的沼泽地。在慧鸾眼里这如偏离轨道的月轮一般灿烂地笑容,就和沈遥澜错付的真诚一样,错位了不单单是奇怪,更可能是星辰相撞的巨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