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人走出去，有些距离了，林嘉茵才迫不及待的开口：“你受伤了？”
她尽量放低声线，防止关宏宇听到，随后试图上前查看关宏峰的伤。对方貌似是有意拒绝，把身体转过去面朝着她，不让自己的后背暴露，但林嘉茵坚持，于是她跟着关宏峰转动身体的方向走，围着人转了一圈才按住他的肩膀。
“嘶——”关宏峰皱了下眉，没再挣扎。
“这是枪伤？”
“擦伤，不严重。”关宏峰扭过头解释，“应该是流弹蹭的。”
林嘉茵扯了扯他宽松的外套，很快在上面那个破口的斜下方发现了另一个破洞，同样很小，瞧着都是子弹造成的。看来事实和他说的一致，应该是流弹擦过了左肩胛骨的位置，不知道里面的伤有多深。
冲锋衣是黑色的，所以仅凭肉眼也看不出出血量，林嘉茵没法判断伤势如何，只是从关宏峰眼下的状态来看，可能伤的确实不严重。
她想让关宏峰把外套脱下来检查一下，但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只是留下一句“不碍事”。
“你这看着不像小伤。”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林嘉茵清楚地记得他里面那件T恤是白色的，而从现在的外套缺口往里看，两处都已经浸成了暗红。
关宏峰抬起胳膊转了转：“能动。”
“但……”林嘉茵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劝阻，“现在这个环境，有什么伤最好处理一下比较好吧？万一感染了很麻烦的，一个很小的口子都有可能要命。”
常识性的安全问题她不用多说，关宏峰自然明白。他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看见关宏宇正叉着腰，围着林场里那两节长青苔的木头转圈。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没事。”他坚持。
林嘉茵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紧接着又想起之前的事，长叹一口气。
“其实你瞒着他没有意义。”她耸了下肩，“一直呆在一块，他早晚得知道——你不觉得等到时候他自己发现了，情绪可能会更失控吗？”
关宏峰看向她：“你告诉他了有什么用吗？”
林嘉茵一怔：“什么？”
“你也说了，这个环境，什么也帮不上，知道了只能更担心更紧张。他刚才的状态其实已经有点不太对，一直在强调让我离开这个环境，说明他潜意识里已经绷起那根弦了。如果这时候你告诉他我受伤了，还是刚才救他的时候伤的，你觉得他要怎么想？”
“可是……”林嘉茵争不过他，但直觉上还是想反驳，最终挤出一句自己的看法，“……反正我还是觉得告诉他更好。”
“明天出去再说也不迟，不差这几个小时。”
林嘉茵摇了摇头，没再劝下去。
“赵馨诚那边给你答复了吗？”关宏峰换了个话题。
“我和他约了凌晨两点。不出意外的话，两点那会我会在东边和他见一面，聊一下具体情况。如果两边都没问题，我会跟你们那个敲键盘的朋友发消息，让他匿名报警，青山刑支就会发现这边的尸体。”
她指了指地上那具：“有国安的介入，这边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报上去，然后他们就可以借着这个理由下场，把这边控制起来。这流程最快能走仨小时，所以和你之前估计都差不多，五点前我们得离开。”
关宏峰点点头，闭上眼把整个流程又过了一遍，确保不会有其他意外。
“现在唯一的变量就是孟潇那两个人。”林嘉茵说出了她的担心。
“只要撑够时间，他俩不是问题。”关宏峰又下意识用手指摸下巴，“问题是孟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不是说也和这批枪有关吗？”
“我是说她为什么今天会在这。”关宏峰咬重了“今天”这两个字，“难不成和我们一样，准备拿了东西去找银山？她做事会这么正常吗？”
林嘉茵还没回答，一个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嗯？谁不正常？”
“我们再聊孟潇。”
“我正想她呢，”关宏宇大跨步走回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哥，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说来听听。”
他往门框上一靠：“你们看啊，现在的情况是，孟潇很可能也知道金山把这批枪藏在这，甚至很有可能比我们知道的都早。而她还可能也知道这批枪是不全的，少一半，这些事，可能银山或者孟仲谋那个老东西都没数吧？这么看来，有没有可能孟潇和这批枪的关系，是从根儿上算起的？”
关宏峰最先听明白：“你是说三年前……”
“霞姐的案子？”林嘉茵也意识到。
关宏宇点点头，随后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哥，这个案子……应该……你比较熟悉？关于那个霞姐，你还有没有印象？”
关宏峰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闭上眼回忆了两秒：“当然，那个女人的履历可相当丰富。”
“霞姐，原名杨春霞，零几年那会做过传|销，严打以后又跑去给黑砖窑的卖过人，后来就做起了贩卖人口的生意。一二一三年那会津港还通缉过她，再然后这人就杳无音讯了，后来查到很可能是从云南那一片偷|渡出去的。一直再到三年前，也就是一五年的那个案子，这个人才重新浮出水面，不知道在外边经历了什么，跑去做军火生意了。”
关宏宇眼珠一转，转向林嘉茵：“诶，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孟潇就是在边境做偷|渡的？”
林嘉茵点头：“你是想说，她们那时候认识的？”
关宏宇一摊手：“四处招安不就是这伙人的行事风格吗？像霞姐这种简历，放他们那都能算上优秀员工典范了吧？”
林嘉茵反驳：“如果真是从一开始这批枪就和孟潇有关，那她怎么会不知道剩下那部分枪的下落？”
“孟潇不在内地呆，那这个货中转什么的肯定不是她亲自盯梢，说不准就是谁私吞了呢……没准让真是让金山自己藏起来了，你不说了吗，这孙子挺会藏东西的。”
“不对。”林嘉茵抓住破绽，“霞姐的案子在三年前，那会金山还跟着孟仲谋在东南亚的山头上浪呢，不可能是他。”
“……那就是银山？”关宏峰忽然开口，“这个银山到底是什么人？”
林嘉茵也闭嘴了，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这个人神秘的很，好像就没几个人见过——我之前跟在金山身边的时候，几乎没人提到过他，所以才导致我们一开始对孟仲谋的犯罪组织结构产生了误判。”
“但从我最近接触的薛嘉福还有李老板这几个人来看，能判断出来银山此人和金山那群人不一样，他似乎是津港本地的人，而且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津港活动，孟仲谋他们在内地的活动大多数都由这个银山负责。”
“等一下。”关宏宇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薛嘉福……李老板……吴征……”
他自己嘟囔了几句，不知道在想什么，措不及防的抬手伸进关宏峰的兜里，把他的手机拿出来，快速打开了短信那一栏，翻出来之前林嘉茵发的那个照片。
就是那张林嘉茵拍摄的孟潇那名同伙的照片，也就是昨天追杀周巡的那位。关宏宇歪着头看了两秒，一拍大腿：“就是他！这不就对上了吗！”
“什么？”剩下二人一头雾水。
“我之前就说看他照片怎么这么眼熟，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213那晚的事情——这人就是当时跟在李老板身边那个！就是他差点把我捅了，身手好得很。”
还没等有人回答，他自己忽然又拧起眉头：“那也不对啊，李老板不是银山的人吗……照片上这个是孟潇的同伙啊？难道213的事情以后他们决裂了？”
林嘉茵也眨眨眼：“而且这几个人不都是和孟仲谋有关吗？怎么会牵扯到213的事情里面去？”
一群军火贩子，一群毒|贩，到底是怎么牵扯到一起去的？
关宏宇扭了下脖子，举起两只手比划起来：“金山是一边，吴征又是一边，诶，偏偏银山这几个人夹在中间不左不右的，哪都掺和一脚，难不成……难不成这个银山是干黑手套的？”
林嘉茵面露怀疑：“两边用同一个黑手套？这行业市场这么稀缺吗？”
关宏峰终于开口：“如果他们的白手套是同一个人呢？”
几人沉默了一会，关宏宇缓缓张嘴：“……我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林嘉茵点头：“我也有点。”
“我还好。”关宏峰面无表情地说。
关宏宇摇摇头，决定放弃自己最不擅长的脑力活动，随意瞥了一眼，忽然在余光中看见什么。
“——你手怎么了？”
林嘉茵转头才发现他在问自己，抬起手才看见自己指尖上那点暗红色。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关宏峰，随后不紧不慢的把手指上的血搓掉，慢悠悠地说：“没事，不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