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9年9月28日，下午5点40分。

“行啦，你走吧。”梁渊对着门口挥挥手。

“馆长，”乔邈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躬了躬身，说道：“那我先走了。”

博物馆讲解员后退并关上了馆长室的房门，过了几分钟，那扇门再度被人推开，谭极出现在乔邈刚刚的位置。

“馆长，乔邈走了，大门已经上锁。”

“好。”梁渊应了一声，从他的办公桌后起身，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拐杖，脚步平稳地走出办公室，向右转。

走廊右转之后有道门，谭极拿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条走廊，地面为水泥材质，墙壁只刷了白石灰，看起来是未经装修的毛坯。

旁边还有几扇房门，不过梁渊的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升降梯。

这是一部货运升降梯，轿厢面积很大，内部风格也比较粗糙，从控制板看，它只能下降到负一层。

出了货梯之后，对面墙壁上刷着“库房重地、严禁烟火”的警示语。

经过几扇库房门，梁渊和谭极一起进入曦曜城地下密道。

接通电源之后，青铜惊飙底座下的一大片地下空间出现在昏黄的光线中。

梁渊仰头看向上方探出一截的惊飙枪尖，顺着挂在上面的缆线，又看到下方空地上的箱子。

谭极绕着那箱子转了一圈，回来道：“没问题，跟昨天走的时候一个样。”

梁渊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仰起头道：“呵呵，三十年前确定惊飙设计方案的时候，我可没想到它还能有这作用。”

十分钟后，梁渊与他的司机兼保镖离开，整个地下空间恢复了黑暗与寂静。

滋滋——

突兀的电流声中，有人通过小型扬声器在说话，“目标已离开，重复，目标已离开。”

“收到。”有人在黑暗中回复。

一支手电筒亮了起来，然后是更多的手电筒，再然后是一盏大功率的野战灯，原先不知藏在哪里的征原军第十三特勤营成员一个接一个出现。

狂澜队长李成擎：“他们还挺警觉的，幸亏刚刚没动手。”

湍流队长贺从军却看向另一个人，“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上午八点都是安全时间，有没有把握解决？”

被问话的人面露难色：“不好说，不是时间问题，而是箱子下面的压力感应装置，我们以前拆弹的时候可没遇到过这东西。”

两位队长不约而同皱眉。

相互对视一眼后，李成擎道：“要不要劝少帅提前离开曦曜？”

“你跟少帅比我熟，你要能劝得动就去试试。”贺从军说。

李成擎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对自己这个提议也没什么信心，最后只道：“希望熠州那边能有好消息。”

贺从军点头，“营长亲自过去了，应该问题不大。”

熠州。

金翎军装备研究所465基地。

柯坚白呆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仿若泥塑木雕一般。

头天晚上，他与严凡生就叛逃勃铎事宜达成初步意向后，他就一直被关在实验区里。

除了戴手铐的方式从反手改成了正手，严凡生并没有给他多少优待，而且那位严科长还以安全为由，从外面把地下实验区的大门给锁了。

为方便研究员们连轴转，这地方原本就有配套的盥洗室和休息室，加上一些食品储备，在里面待几天不出去也没问题。

柯坚白曾经尝试去睡觉和吃东西，效果却很不好，不但躺床上了无睡意，食物入口的时候还会产生呕吐的冲动。

后来他坐在椅子上，对着仪器设备发起了呆。

实验区的电话线路都断了，他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但他能猜到一些。

周令钦带走摩洛弹，留下严凡生收尾。

所谓收尾，就是抹除证据。

而证据，除了基地里的研究资料，就是基地里的人。

为了这个目的，周令钦还留下一队自己的心腹，表面上听从严凡生调遣，实际上是监视严凡生的执行状况。

严凡生虽起了叛逃的心思，但他不见得会阻止周令钦的手下杀人灭口。

不，确切地说，如果严凡生有让自身价值最大化的想法，他必定不会阻止那场屠杀，甚至可能乐见其成。

周令钦的罪行越残暴，严凡生作为揭发者的作用就越大，他投靠勃铎能获得的收益就越多。

滴答滴答滴答。

挂钟上的指针不断跳动，当时针与分针连成一条直线时，柯坚白隐约听到了几声枪响。

他下意识转身看向实验区入口，那里大门紧闭，与半天前没有丝毫变化。

他知道那些枪声代表了什么，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但那无济于事，最终他不得不抱住头，捂着耳朵，自欺欺人地隔绝所有来自外界的动静。

同一时间。

曦曜，行宫酒店。

“我不走！”陆凌晖梗着脖子说。

陆赫城丢下手中文件，“摩洛弹的事情，刘执已经告诉你了吧？”

“告诉我了，但是我不怕。”陆凌晖抬头挺胸，正气凛然道：“大哥你都没走，这么多征原军兄弟也没走，我陆凌晖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陆赫城瞄一眼他这个愣头愣脑的弟弟，道：“今天晚上我们在曦曜议事厅地下回廊有场行动，你也参加吧。”

陆凌晖一整个愣住，他是来求情的没错，他都做好了抱着大哥大腿发誓的心理准备，但他哥太好说话，让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如果行动成功，我们会得到一批至关重要的人证和物证，届时需要有个可靠的人护送出城，那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陆少帅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

见大哥一副委以重任的架势，陆凌晖下意识接口，“是！”

“好。”陆少帅将手掌由弟弟的肩膀移至其后脑，薅了一把那些刺刺的短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陆赫城的两个弟弟里，陆凌晖原本就比陆云霄更黏他。

因为陆凌晖更会闯祸，他在管教的时候费了更多心思，也因为此时他保留着第十二个轮回陆凌晖死在自己面前的那段记忆，所以就对这个弟弟分外宽容。

按照计划，他们跟长华社的摊牌时间定在29日晚上，今晚没什么危险，让陆凌晖参与进来无妨。

事情说定，正好有勤务兵过来说晚餐已经送到，兄弟两个走出二楼休息室，陆赫城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现在水性怎么样，游过那道暗渠没问题吗？”

“没问题！”陆凌晖咧开嘴，“大哥，我游泳还是你教的，都说名师出高徒，大哥你那么厉害，我能差到哪儿去？”

陆赫城摇头，“我不算厉害，比起——”

瀚海高原辽阔广袤，湖泊河道却相对较少，因而征原军都不太擅长游泳。

陆赫城当年苦练泳技，是从雁矶山回来以后的事情，顺带还督促自己两个弟弟跟着练了一段时间。

不过或许是天赋所限，他觉得自己进步缓慢，后来进入第十三特勤营，他的体能突飞猛进，游泳技能却没太大提高。

过去那么多次暗渠潜泳，基本还得靠叶行言布置的牵引绳做基础，所以论游泳，他肯定是比不上那人的。

陆家大哥讲话讲一半，引得陆小弟扭头去看。

陆少帅却闭上了嘴，明显是不打算补全后半句了，一向克制内敛的人，此时唇角却噙着一抹浅笑，好似想到了什么值得回味的美好往事。

陆凌晖觉得他哥这表情很有些既视感，正想出声问句“比起什么”，就听到前面有人在喊“叶少校”。

那姓叶的怎么又来了？

陆凌晖眉头一拧，心里老大不痛快。

从姜川那里，陆凌晖已经得知叶行言算是自家大哥的朋友。

两人似乎是十年前在雁矶山参加一次军事素质大赛认识的。

想到昨晚撞见大哥背那人的画面，陆小弟心里一万个不服气，翻个围墙都能崴到脚，真不愧是金翎少爷兵。

就这军事素质，他还有脸去参加比赛？

扯远了，总之那次比赛之后，叶行言与大哥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次曦曜会谈，那人发现金翎军的核弹阴谋并向自家大哥求助，所以才有征原军解救曦曜城的剧情。

十年来，陆凌晖从未听大哥提起过自己有那么个朋友。

他推测两人交情一般，如今大哥与其亲近，大抵只是为了携手应对曦曜城面临的危机，而那个姓叶的却趁机蹬鼻子上脸了。

庭院前廊，不请自来的叶少校轻快地踏上台阶，手里还一抛一接玩着什么东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花园与走廊光源充足，合体挺括的军服衬托下，这位帅气的金翎军少校仿佛征兵海报上下来的模样标杆。

目睹这一切的陆少帅嘴角笑意漾开，眼眸里都是流动的光芒。

这会儿跟在后面的陆凌晖没看到自家大哥表情，否则必定心中警铃大作。

与陆赫城对上视线，叶行言也露出笑颜，同时右手一扬，把一个麂皮袋子抛给了前者。

“这是曦曜特产，给陆兄做个纪念。”他笑眯眯道：“大的那些我买不起，这点小小心意，还请陆兄莫嫌弃。”

“谢谢，我很喜欢。”陆赫城说。

他接住了袋子，从手指紧握并贴近心口的动作看，似乎他早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他真的很钟意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