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
柯坚白锁上房门,然后过去拿起话筒。
对面的人道:“柯博士,有份采购申请需要核实一下,请问现在方便吗?”
“方便。”他说:“旁边没别人,电话也没有被监听。”
“曦曜这边出事了。”对面那人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们决定提前行动。”
“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现在的问题是,其他目标都在城里,但周延仲还在曦曜基地,你能保证那边也在杀伤半径之内吗?”
“很难,那里是理论距离的极限,有可能只是受影响,并不会直接毙命。”
“那么我们需要再等一个多小时,听说周延仲六点半才到行宫酒店。”
“现在可以说说计划为什么要提前了吧。”柯坚白拧着眉头问:“哪里出了纰漏?”
“梁渊失踪了,他的司机死在博物馆的馆长办公室,博物馆地下室我们检查了一遍,东西还在,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
“是周令钦做的?”
“不太可能,真要提前动手,他应该选明天开会的时间,按照你提供给他的参数,他会认为行宫酒店距离议事厅广场太远。”
“金翎军没有异动?”
“没有,另外三大军团也一样。”
“这说不通。”
“是的。”
“也许那人与梁渊有私怨,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只是时间碰巧。”
“也许吧,无论如何六点半是最后时限,不能再拖了。”
“我本来想去现场的。”
“你就算了吧,我听说严凡生可是个狠角色。”
“还行,因为他怕被周令钦灭口,身上有不少漏洞可以用。”
“那就祝你好运。”
通话结束。
柯坚白没有祝对方好运。
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位贪婪而嗜血的摩洛神降临于世,没有人可以好运。
不止一座曦曜城。
不止那三十万人。
曦曜城。
行宫大道旁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彦林在打电话。
“姜副,少帅跟那人进了一间小旅店,他们好像……嗯,开了个房间。”
“少帅怎么说?”
“少帅没有注意到我们。”
“不可能。”
“呃——”面对姜副官的驳斥,彦林不太确定了,只能说:“少帅没有回头看过我们,也没有任何暗示。”
事实上,这位警卫员没说错,他们家少帅压根没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随,也想不到此刻银河旅店前厅已经被他手下的士兵控制了。
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陆少帅正在努力向他暗恋了十年的人剖白心迹。
“当年叶帅罹难,白岩军陷入混乱,风凌军、金翎军,甚至征原军都在乘人之危。我知道你的处境很不好,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能力帮你,也无法说服我父亲以征原军的名义出面。”
因为深重的愧疚,他的声音异常艰涩,“过去十年,周延仲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牵制许丞,他并非真心培养你,也不希望你锋芒毕露。
“我知道你在帝畿的日子表面光鲜,实则艰难,你并非轻狂放纵的性格,你随波逐流只是迫不得已……”
陆赫城的表白被打断了,因为叶行言用右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关注我对不对?”对方问。
陆赫城的脸颊被这人手掌心摸得发烫,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知道我的一切?”对方又问:“你让你们征原军在帝畿的情报部门跟踪调查我了是不是?”
陆赫城身体一僵,呼吸都停了。
“有点不公平啊。”叶行言身体前压,口中喃喃抱怨:“这十年,你一直看着我,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什么?”陆赫城问。
现在叶行言整个儿趴在他身上了,两人差不多全身贴合,感受到的体温与体重惊心动魄般鲜明,他连稍作动弹都不敢。
“告诉我一件事。”
叶行言的额头在他耳侧蹭了蹭,发丝擦得那片皮肤痒痒的。
“一件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情,如果下回见面你忘了我,我可以用来提醒你。”
“我不会忘记你的。”陆赫城忍不住自辩。
叶行言的手移到他后腰那儿,隔着军服衬衫捏了他的左侧竖脊肌一把。
闷哼一声,顾不得有没有被冤枉,他赶紧坦白:“我家的相册里,保存着一张照片,那是你周岁的时候,我们两人的合影。”
时隔十五年,陆赫城依然清晰记得那日的心情。
明媚春日,阳光透过窗棂,宽大的扶手椅上,一名幼童紧紧抱着一个小婴儿,像是抱着什么稀罕的宝贝。
他认出了照片上的大孩子是自己,对那小婴儿充满好奇。
“开始我母亲还骗我,嗯,开了个玩笑,然后说你是白岩军叶将军家的孩子。”
腰部肌肉又被捏了一把,陆赫城话语顿住,偏头对上一双戏谑的双眼。
叶行言问:“你母亲开了什么玩笑?”
“呃。”陆赫城脸上一热,“没什么,说起来二十四年前那天才是我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见这人不肯提娃娃亲那一茬,叶行言扬眉,“伯母是说我们差点指腹为婚的事情吗?”
陆赫城吓得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你、你怎么知道?”
叶行言神秘一笑,“我就是知道。”
“那你,在雁矶山的时候就认出我了吗?”
陆赫城的思绪立马回到十年前两人自我介绍那一刻,推己及人,觉得对方当时或许就认出了自己。
这会儿说实话未免太扫兴。
叶行言转移话题,“这件不能算,你再说一件。”
陆赫城沉默了半晌,又被这人毛手毛脚地摸了好几把,才开口道:“今天中午,离开霄晖城之前,我在我家的后院里埋了一个旧的小号弹药箱,那里面是有关你的一切。”
叶行言:“什么?”
陆赫城清了清嗓子,有些气短地坦白,“箱子里除了刚刚说过的那张照片,还有你入读云汉总参时使用的学生证影印件,你加入金翎军翊卫营时拍的标准照……”
支起身体,叶行言讶然看向陆赫城。
尽管早就知道这人暗恋了自己十年,但他对“暗恋十年”那四个字其实并没有多少具体概念。
“你为什么把那箱子埋在后院?”他问。
“因为,”迎上这人好奇的目光,陆赫城倍感羞赧,但他还是老实坦白,“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次曦曜之行会遇见你,我觉得这趟旅程有危险,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返回霄晖城,我想如果我死了,我希望那个秘密能和我一起被埋葬——”
不等陆赫城将他的遗愿说完,叶行言探身吻了过去。
他吻得强势又缠绵,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直到双方都因为缺氧而气喘吁吁。
“谢谢,”大口喘息的同时,他喃喃低语:“谢谢你,陆赫城……”
他吻着他的眉骨、鼻梁和唇角,不断道谢。
陆赫城被谢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谢我?”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还有价值。”
捧着陆赫城的面颊,将自己的额头与对方相抵,叶行言笑道:“知道吗,今天下午我差点就要对自己的太阳穴开一枪了。”
“什么?”陆赫城听得心惊。
叶行言在这人眉心啾了一口,轻笑道:“后来我想,你都已经到曦曜了,我不如再等等,见你一面后再去死——”
这让陆少帅如何听得下去?
“叶行言!”
他赶紧翻身把这胡说八道的家伙压到床垫上,焦躁又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吗?我可以帮你的!相信我,叶行言,这一次,我一定可以的!”
“我知道,”叶行言低声呢喃,眼眸中闪烁着濡湿的星光,“陆赫城,我其实从未怀疑过那一点。”
下午5点45分。
姜川踏上银河旅社前门台阶。
少帅与前白岩军督帅之子在这家旅店的某间客房待了快一个钟头。
眼见距离金翎军欢迎晚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不得不亲自过来了解情况。
无论少帅同那个叫叶行言的人是因为好友见面相谈甚欢以至忘记了时间,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这会儿也该告一段落了。
“姜副。”彦林手指楼梯方向,低声道:“还没出来。”
姜川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圈,见除了一个躲在服务台后面不敢抬头的中年男,这里没有别的旅客,便道:“你跟我上去,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彦林点了点头,另外三个警卫员继续各司其职,守住前后门与楼梯口。
来到301房门前,姜川刚刚抬起手。
咔嗒。
房门自动向内打开,陆少帅出现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少帅,”姜川赶紧立正。
陆赫城看他的副官一眼,猜到这位下属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外,有些不自在地点了个头。
“姜川来了啊。”陆少帅身后那人却主动开口了。
那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金翎军领章、少校肩章,态度随意得仿佛老朋友。
“叶少校。”出于礼节,姜川立即敬了礼,心里疑惑难道刚刚少帅提起过自己,否则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还要借你们少帅一下。”叶少校回了一礼,笑眯眯道:“放心,不会影响晚上的金翎军欢迎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