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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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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寒暄过后,凝滞僵硬的气氛打破。孙绰总算从一连串的事情里回神:“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不若再添些?”

说着便要唤人添菜,江策川撩袍寻了个干净地儿坐下,出言阻止:“不必,午后还有些琐事,饮不了多,另添副杯盏,我陪各位喝上几杯就好。”

崔驰顾瞥过席间几名战战兢兢的世家子,不言不语地走到桌边,捞起方才空余出的,属于自己的那一副杯盏。

斟满,连饮三大盏,酒盏杯口冲陈瑛一扬,示意:“罚完了,陈二公子满意了,就该来陪酒了吧?”

江策川不出声,斟满杯中酒,与席间诸位一一碰过。端着杯盏的手,经过适才口出狂言的世家子时一扬。烈酒入喉,挑眉勾唇。

他耳力绝佳,众人争吵时也并未特地克制,先前动静他听得一字不差,也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大度的君子。

欺软怕英乃是人之常态,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应当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与这些人虚以委蛇。自小的教养让他使不出什么公报私仇的下作手段,这些世家子最好祈祷自家朝中为官者不曾惹上什么祸事,否则也就别怪他到时不留情面。

这一顿酒到底还是没能喝到最后,陈瑛陪崔驰顾喝完三杯,就拽着兄弟二人,嚷嚷着要换另一间包厢,好自在些。临起身前,转头冷冷地看了孙绰一眼。

甫一出门,对面厢房传出一声惊惧万分的尖啸。江策川神经紧绷,与崔驰顾对视一眼,不好的预感突生。两人抛下陈瑛,足尖轻点围栏,借力纵身一跃。飞身落至对面厢房的门前,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门。

所有听到那一声惊喊的好事者蜂拥而至,望江楼管事的掌柜得了消息,带着一干人等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想要踏进厢房时,立刻被江策川伸手阻拦,“自即刻起,这间厢房,任何人不得入内!”

“江公子,这……这……”管事的掌柜心急如焚,但也明白眼前这位自己开罪不起,偷瞄一眼房内景象,立马骇然得说不出活来。

江策川未施于他半分眼色,鼻翼微动,嗅到空气中飘散着些许熟悉气味。不浓,似是人在屋内引燃过什么香料,而后快速挥发,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从何处闻过相似的气息。

他面色凝重,下意识去摸腰间坠着的宫牌,不料却抓了个空,这才记得宫牌昨夜已缴。好在今早以为当差,穿得一袭官袍。自袖中摸出一块小巧的镇龙司令符,抛给崔驰顾。

“崔禁卫,劳烦你立即进宫一趟。去寻今日轮值的金吾衙副指挥使杜言微,杜大人。告知他带人速至望江楼,我在此地等候。”

望江楼三楼,正对出事厢房的雅间里,有人正悄无声息地观赏这一场人为制造的乱剧。人影微动,侍从穿过屏风,附耳低语几句。那人神情玩味且意味深长,“哦?就这么死了?看来还是不成气候。”

*

“江大人所料不差,此人正是服用檀香饮过量而亡。”温太医打开窗子,通风散气。

平日里忙碌非常的太医署,今日一片肃静。江策川横刀侧立一旁,刀尖轻挑药案上搜获的药粉,于电光石间想通其中关窍:“药物剂量不对。”

“不错。”温大医转身回到医案前,“四殿下误食的檀香饮,经江大人及太医署排查,应当是以粉状物融于水中,无色无味,不易查觉。而自死者身上查获的却是经过炮制而成的丸药,且服用方式迥异。”

说着,从小几上取来一支钥匙,燃起烛火,取了些从死者身上查获的丸药,研磨成药粉,置于火上烘烤。

火舌舔舐,铜匙上亮起星点幽光。不到一息时间,满室异香,令个人气血上涌。

江策川始终不曾放下戒心,嗅得异香的刹那,立刻熄了烛火,提起茶壶浇湿衣袖,掩住口鼻,又一杯冷茶泼醒温承平。他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也能从查获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此药的厉害之处,不得不防。

为以防为一,他正打算用刀挑开沾过药粉的器具,却被清醒过来的湿太医挡在原地:“咳,咳咳……江大人且慢,看。”

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到方才使用的钥匙,江策川倏然一惊。方才用以盛放药粉的铜匙匙面上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甚至于不见火焰在铜匙表面灼烧出痕迹。若非亲眼所见,室内也还残留余香,否则当真容易叫人误以为是一场错觉。

“太干净了,江大人,干净到令人可怕的地步。”温太医停下呛咳,看着干净如新的铜匙,喃喃道。

江策川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明白了他的末尽之言——一种危害性极高的药物,本身不带有任何明显特征,溶于水中无色无味,置于火上烘烤后不留任何痕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几乎将他逼上绝路。

然而以檀香饮布网的幕后之人恐怕机关算尽也料想不到,他最擅长之事正是自四面楚歌的绝境里拼杀出一条活路。

“温太医,江某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至于这药,便先寄存于此,劳您不要声张,切记妥善看管。”

言罢,他抄起配刀,转身大步离开太医署,一路上都在回忆案卷记载。以往死者身份各不相同,但无外乎富家子弟,又或是普通良善人家。

只有眼下这一名死者,身份倒有些来头——羽林军虎啸营的一名百户,但经比对排查之后他们依旧一无所获。这些死者的身份毫无关联.彼此之间更是没有任何的交集。

今日饮了酒蒙出些汗来,又吹了寒风,方才还不慎吸入些檀香饮,这会儿不由得头痛起来。他一手扶墙一手揉着额角,脚步跟跄地往前走。刚走到镇龙司衙门前,就遇上了前来寻人的四皇子。

“凌渊?你到哪儿去了,倒叫我好找。”傅明渊拢着大氅,含笑道,却在看清眼前人糟乱的神情时,略微冷了笑颜:“怎么回事,面色这么难看,难不成又出什么事了?满宫里竞还有人刁难于你?”

“无碍,只是方才与崔家三郎几个吃了酒,寒风一吹便有些头疼罢了,劳烦殿下候我一会儿,容我换身衣裳就来。”江策川隐下一半事由,含糊应对过去。

“那是自然。”傅明渊目送他进了衙门,抬手召来莫尘风,吩咐他查清今日发生何等大事,竟也能叫人如此忧愁。

待二人离宫,已是天幕微沉时。街道上人声鼎沸,商贩游人络绎往来。

江策川心事重重,再者他自小野到大,什么热闹没瞧见过,自然兴致缺缺。反而是出身尊贵,锦衣玉食的傅明渊见了此番景象,才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有的鲜活,看着恍若盛世的欢乐像是怎么也看不够,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二人走走停停,经过不少小摊,也尝了不少寻常百姓的小吃。周围百姓欢声笑语不断,江策川也似是放下沉重的心事,重新展露笑颜。

直到四皇子停留在卖面具的小摊前,挑挑捡捡,选了一副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扣在他脸上,他才惊觉身边这个人早已洞察自己的内心,“若是不想笑,便不要硬逼着自己笑。”

“殿下。”江策川无奈叹息,俊朗的脸掩在面具之后,笑容不再。

“凌渊,关山之南、江淮之北是为天下权力的根源。而雍京坐落此地处,常年风霜雪厚,只够你我瞧得见殿前荣华,却望不尽万里山河。既如此,何不顺流而下,去瞧瞧江淮以南的风光?”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叫人摸不着头脑。江策川一时也没放在心上,哪知傅明渊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却因着内心不忍,暗中提点。

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江策川过早地卷入这场纷争,肩负家国,以少年之身登临朝阙,与世家抗衡。但雁北兵败来的太是时候了,完全打破世家与皇权相互牵制的局面。

世家本就把持朝政,如今更是想更进一步,染指军权。而皇权架于高台,早就被腐蚀殆空,凌虚高悬。遍寻无果,只好寄希望于江氏子侄。

可原郡江氏避朝久矣,如今在朝为政的也不过定国公一脉旁支。而定国公府满门忠烈,膝下六个孩子,只有一个长子江靖忠负伤留京,其余五个皆是马革裹尸而还,最小的一个甚至还未到婚娶的年纪。

再下一辈里,镇国公长子、长女皆守边关。如今镇国公长子战死沙场,唯独只留下最小的一个儿子,囚困雍京,别无他法。

傅明渊本是如江策川所愿那般,是游离于世外的谪仙,端居云间不问红尘。这尘世里千般万般的渴慕所求,皆入不得他的眼。

他本大可以做他的谪仙,直到他看到了权贵所不见的百姓困苦,目睹了世族试图遮掩的王朝溃败。他放任过,冷眼过,旁观过,但也谋算过,竭尽全力过,却依然挽救不了大厦之将倾。

他本想就此罢手,任由大晋,任由自己化作历史滚滚中的一粒浩渺的沙。直到他遇到了来自关北不屈的鹰,直到他也初尝了情爱的滋味。于是再微茫的希望都化作了不烬的星火,于是千万般谋算都化作甘之如饴的蜜糖。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它可以使一个人自此披荆斩棘,百折不挠。也可以令一个人心生忧虑,此后爱恨皆不随心,甘愿套上枷锁。

傅明渊抬眼回望,东风夜放花千树,满天烟火悄然绽放,璀璃璨盛世倒映在身侧人的眼底,他却觉得,那人群中闪烁的光芒最为耀眼。

这一幕他记了很久,却不知他看向他的那一眼,也在那人的心底埋下一颗朦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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