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凡当年那件事之后拜入门派的弟子,身上必有一诫印,非脱胎换骨不可除。我与她都有这种印记,各位一看便知。”
为证所言,她将右肩下的衣物划破,露出了印在臂膀上的一个图纹。图中底部有几簇黑色的火焰,向上如藤蔓似的延伸出去,缠绕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上有一镰刀状的青月,斜斜地穿过剑身,几乎与剑同长。
在场的人见之大多面带疑惑,只有少数几人的反应不太一样。裴励把这些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解释道:“世上见过这个印记的人不多,但若各位有心去翻阅古籍,就会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也会知道我没有欺瞒你们。而我说的那个人,她身上的诫印在其后颈下一寸处。现在就请郎掌门身边的那位弟子,让每个人都看一看你身后是不是也有这道印记吧。”
站在郎珆身后侧的是她的一个亲传弟子,闻言当即驳斥她说:“你怎敢污蔑于我!我拜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师傅还能不清楚吗!”
“那郎掌门知道你尤廷嘉出生于齐国广荣县,在修道之前因一己之私杀害当地一商户全家七口人,后遭官府悬赏追捕并潜逃至今的事吗?”裴励直直注视着她说。
“廷嘉,此事当真?”
郎珆一问话,她连忙就来到大堂中间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说:“师傅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中伤之语,弟子发誓,我绝对没做过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这些事的?”邱掌门憋了老久的话,见郎掌门迟迟没有接话,像在为难什么,便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或者说,是她在和我炫耀这些事。”裴励答。
“这事有待查证,你先让各位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玉玄派的诫印吧。”郎珆似是有了决断,对自家徒弟说。
“师傅,我……”
“你不敢吗?”
裴励打断了她的话,见她眼含怒意,也不觉得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两人目带尖刺地对视了一会儿后,尤廷嘉不再为自己辩驳,伸手在后领划了一刀,将颈下的皮肤曝露于人前。这时,没有人在她身上看到那道诫印,但怀疑的念头却未曾消散。
“真巧,这黑色的胎记怎就刚好长在了这里。”裴励讽道。
“倒不如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胎记,然后编了个谎说我身上胎记处有你玉玄派的诫印。”尤廷嘉回讽道。
场面陷入僵局,有人询问郎珆的意见,见她久不作声,便有人窃语,开始怀疑起她之前与魏良联手同张末为敌一事是否是在故意借机煽动诸多门派与明幻宫为敌,以此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私心。
说话的人声音虽小,但都落在了尤廷嘉的耳朵里。她环视了周围的人,最后望向她沉默着的师傅,忽然再度跪下,三叩首后声泪俱下道:“我清虚派有一规矩,有损门派或恩师清誉者,当自绝于门派。师傅于我有多年教导之恩,如今我一人连累门派和师傅,使你们枉遭旁人非议,我舍不下这份师徒情谊,只能取下策,但愿能就此还了清白之名。”
一剑随着话刺入她的腹中,鲜血不止。离得最近的裴励第一个出手封住了她身上的几处经脉,后又有更多的人相助,将她带离了现场,送去疗伤。
看着手上和地上的血迹,郎珆终于怒而出言道:“余岛主先是抓了魏掌门的徒弟,再伤了魏掌门,又让人将我的徒弟逼迫至此,这番用心究竟为何!”
尤廷嘉自尽前后都不曾离开过座位的余容卓平静地答道:“前两件事的缘由不必由我再说,至于这第三件事,没有人逼你徒弟自尽,好好说话的机会有的是,她出于自愿才有的过激之举,怨不得我们。况且,以死封口之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人是余岛主带来的,加上这些话,很难不让人怀疑明幻宫已与玉玄派勾结。”一人说道。
“我明幻宫,何须与人勾结。各位与其在这没有真凭实据地妄加揣测,不如回去查查自家门派中是否也混入了玉玄派的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诸位告辞。”
余容卓说完就离了座,行至门边时又听人说:“玉玄派的人,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余岛主这就将人带走了,是否于理不合?”
“如果是因为当年的事,怎不见你们去诛杀主导此事的黎族人?”裴励跟在余容卓身后,先行回了一句。
“事因黎族而起,却也因黎族而平息,功过相抵,哪像你们玉玄派,到最后一刻都不肯认罪伏诛,实在可恶。”那人又说。
“我们带来的人自当由我们带走,你们若要问玉玄派的罪,就请自行抓到人再说。这些人已然露了行踪,各位可要把握好机会。”
等余容卓带着人走了,这些个门派的人各怀心思,都没有要留下来接着商议的意思,彼此打过招呼后,一个接一个地也都离开了。
回明幻宫的路上,裴励请了准,独自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她见到了久未相见的师姐,听她对自己说:“做了那种事,你还真敢一个人来赴约。”
“敢作敢当,你不也一个人来了。”她说。
那人一笑后就转了话题说:“你的朋友还在吗?”
沉默后,她答:“不在了。”
“难怪你今日会有此一举,你在恨谁?”她又问。
“我……”裴励答不上来了。
“没想明白就不用说了”她接着道,“我带了师傅的话,她说让你别忘了自己许过的誓。”
“我没有忘,我一直都记着,只是这次我……”
裴励忽然有些急切了起来,但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就听到对方说:“你想说的不用告诉我,自己去师傅面前说就好。话带到了,你可以走了。”
她没按她说的就此离去,而是问了她一句:“师姐只是师傅的徒弟吗,你不还是章严豫吗?”
“我是章严豫,也是师傅的徒弟,这两种身份并不冲突,把自己一分为二的人只有你。早些想清楚,我和你这样说话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了。”
约她见面的人走了,裴励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天色快要变暗了,她才默默地转过身,朝着千镜湖的方向走去。
“事情大致就这些,那郎珆和魏良的剑术修为我试过了,都没什么问题,用瞳明术也看不出什么来。”
听着余容卓说完他与那些门派相见时所经历的种种,庄宴目色如墨,幽不见光,语调也如死水一般说道:“这次看不出问题,上次的事就更有问题了,有人藏得太深,有我们不了解的手段。且周旋着吧,幕后之人不露出真面目,任那些个人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安静了片刻后,余容卓望着外面不见星月的天,沉着声说:“我有预感,风雨将至。”
庄宴收回注视着远方的目光,笑了声说:“总会来的,我倒希望能快些。我要看看在暗地里使了那么多诡计的人,摆到台面上来能有多少真本事。”
随着目光再度飘向远处的天际,她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
“风雨再大,这天也是塌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