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燿不明所以,想不通自己是说错哪个字了让杨索这样怒瞪着他?
一旁的小厮察觉到气氛的僵硬,立即跳出来打哈哈道:“唉,这雪花酿鸡说复杂不算复杂,可说简单也不算简单,虽然食材都是一些常见的食材,可要做得成功,也不是易事。这不,师傅他老人家钻研了六七日,做出来的味道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他这一番话让楚燿心底生出一丝异样,遂道:“杨师傅做雪花酿鸡就算不是绝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啊,怎么,爹的要求已经这么苛刻了吗?”
杨索一听,横着眉道:“我做的这玩意连狗都不吃,哪里来的数一数二?”
楚燿一张脸涌上了五颜六色,说不清是愤怒?兴奋?还是莫名其妙?缓了片刻后,心平气和道:“杨师傅莫要太谦虚了,我之前吃着就觉得口味甚佳,也算是可以和金膳楼的八宝翅媲美了。”
杨索一脸‘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看了他几眼,道:“你觉得别人做的好就去吃好了,在我面前说是几个意思?”
楚燿好心夸他反而被他阴阳怪气,火气一下冒了上来,正要发泄时,忽觉他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什么叫‘你觉得别人做的好就去吃好了’?问题是他吃的雪花酿鸡不就是他做的么?怎么现在又成‘别人’了?这是闹得哪出?
“等一下。”楚燿缓了缓情绪,直接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吃的雪花酿鸡不是你做的吗?”
杨索皱眉道:“我什么时候给二少爷您做过雪花酿鸡了?”
楚燿惊诧道:“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
杨索被这道雪花酿鸡折磨了六七日,脾气早被磨没了,没好气道:“是谁都不会是我!”
楚燿回想当日肖骐端来酿鸡时的场景,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谁的身上,猛地一转身,欲要去揪‘真凶’耳朵,哪知‘真凶’早已闻风躲得没影了,“肖骐!!!你给我出来!”
楚燿怒火正旺,身旁的小厮为了不被殃及池鱼,只好指出‘真凶’的躲藏位置。
楚燿两步并作一步来到一只半人高的箩筐前,一脚将其踹飞,露出了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肖骐,“起来!给我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肖骐只好哭着把犯案经过一字不落讲出来。
楚燿听后,惊了:“居然是颜尘做的?”
杨索听后,也惊了:“楚府竟然有人会做雪花酿鸡?”
二人一齐扑到肖骐面前,一人抓住他的一条手臂,异口同声。
楚燿:“真的是颜尘做的?”
杨索:“他人在哪里?我要请教他!”
肖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真的是颜公子做的!有一次我还在旁边看着呢,后面二郎你说吃腻了就没做了。哎呀哎呀~杨师傅你先别拽我,颜公子现在在思苑住着,不过他今日有事外出了,等他回来了我再叫人来通知你过去吧~我的衣服快烂啦,杨师傅!”
杨索这才松手,激动道:“可要记得叫我啊!”
肖骐:“好的好的。”眼看楚燿一脸愁容,道:“……二郎,你怎么了?”
楚燿却是陷入了自责当中,“那段时日我日日针对他,他还替我做这么多事,我真是该死……颜尘,你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啊~对了!”楚燿忽然想到一条妙计,拉住就要离开的杨索,笑眯眯道:“杨师傅,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帮我,不知可否?”
杨索从他真诚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妙,“……什么事?”
楚燿笑得更加灿烂了,“我想……”
二刻后,膳房外堆满了一群看戏路人和小声议论。
“这是在做什么?”
“二少爷他疯啦?”
“哎哟,杨师傅看起来好像要杀人了。”
“天雷勾地火,后厨莫不是要炸了?”
“今天响午还能有饭吃不?”
“吃吃吃!平常人一日吃三顿,你一日吃五顿,吃不死你啊。”
“我滴个天爷啊,二少爷被鬼上身啦?”
膳房内,柴火噼里啪啦,火气冲天。
“把土豆滚刀切!”
“滚好了。”
“你滚什么了?”
“你不是说滚刀切吗?这土豆我已经滚了十几个来回了,现在怎么切?”
“我说滚刀切,意思就是把土豆切成一块一块!”
“一块一块是怎样的一块一块?”
“得了!不说了,我来切!”
“不行!我说了我要自己做!”
“那你倒是切啊!”
“怎么切?”
“滚刀切!……求你了,别再滚土豆了!河英,过来,示范给他看!”
“哦,这样切啊,你早说嘛,这不简单。”
“……”
“大件事,大件事啊!”
一名家仆欢天喜地的从人堆中挤进膳房,一拍大腿,道:“大件事啊!!!!”
众人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向他。
家仆兴奋得面容都有了一些扭曲,“少夫人她,她,她有喜啦!”
楚燿手里的菜刀当地一声滑落,面目震惊道:“嫂嫂,有喜了?”
家仆道:“是,魏大夫方才已经把过脉了,是有喜了!所以大少爷让我来通知大家,阖府上下,人人皆有赏!”
本来还在蒙圈的众人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大少爷万岁!”
“大少爷三年抱两!”
肖骐亦欢声道:“二郎,二郎,我们快去给少夫人道喜吧!”
楚燿当即脱下抹裙,大手一摆,道:“走,去隐院!”
连蕴有喜一事很快便传遍了金陵城,大多的城民都是真心祝贺,只有少些人暗暗怨骂,恨不得这是误诊一桩,如此一来,他们便好以‘多年未出’‘无后为大’为由给自己家的好女儿争取丁点希望,奈何楚府一连派米派了三日,这才彻底打破了他们那颗企图以此来攀附权贵的肮脏的心。
楚府连着几日都沉浸在这股喜悦之中,就连楚昂也难得卸下重任,一脸欢喜在府上会见前来祝贺的宾客。
这日,楚燿和颜尘正要出门游玩,来到大门时,便见窦施月手挽着篮子正往这边走来。楚燿立马慌了手脚,思绪片响,伸手就把无辜的颜尘推出几十步远,转身堆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颜尘:“……”
楚燿理了理衣襟,看着迎他走来的窦施月,心里鼓声乱颤,根本没有注意到颜尘那双哀怨的眼。
楚燿咽了咽口水,率先开口道:“施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窦施月却轻声斥道:“大老远就看你推人家颜公子,弄伤人了怎么办?”
楚燿面上掠过一抹尴尬的笑,“他下盘稳得很,不怕的。”
“你啊,”窦施月无奈道:“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呢?”
楚燿只是一笑而过,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被她训就缠着她耍赖皮了。
窦施月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变化,浅浅的笑容之下,漫起一股淡淡的酸涩,“你和颜公子这是要去哪?”
楚燿睨了颜尘一眼,道:“我们去骊山峰走走。”
“肖骐呢?怎么不见他人的?”窦施月问话一出口,就见对面的人眼皮一跳。这一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口紧紧一抽,笑意也变得有些勉强,待反应过来后,立即换上春风般的微笑,玩笑道:“肖骐一定又是跑去偷懒了吧。”
按照以往,楚燿接下来就会开始跟她控诉肖骐的种种不是,例如一天到晚不知道躲在哪里偷吃东西,或是让他做一点点事就这不干那也不愿还要时时拿楚烁出来压他,再或者就是抱怨他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叨叨个不停害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窦施月心里想着,静静等着他接话。
楚燿唇瓣一动,开口的却是:“没带肖骐,我们俩自己出去转转。”
窦施月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果然,她没有看错。
心头一念,窦施月借眼角的余光往颜尘身上转了两圈。真的,跟仙人一样啊。
难怪了。
窦施月笑里参杂了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心痛,“现在骊山峰的山景正好,多去看看也是好的。不过,”她抬眼看了看天空,眉头一蹙,道:“我看这天好像有点要变了。”
楚燿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心里愧疚得很,默默垂下了眼眸,整得跟别人欺负了他似的。
窦施月的暴脾气差一点就上来了,心里暗暗啐了一句“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在这一世认识你这么一号人物”,暗骂归暗骂,嘴上还是温和地道:“都要出去玩了干嘛还整着一张愁脸?”
楚燿看看颜尘,又看看她,心想道:“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了!”于是一张嘴,就变成了吞吞吐吐:“…施月姐姐,我,那个……”
窦施月忍住脾气,问道:“你要说什么?”
楚燿喉咙发紧,‘那个’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在旁全程没有出声的颜尘开口催了:“思思,马牵来了。”
楚燿跟他黏糊了这么些日子,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他这是在催他赶快把话说清,可是要怎么开口啊!楚燿真想回到过去,一巴掌拍死那个喜欢口花花的曾经的自己!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现下的自己,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某些人的花言巧语之下把自己和窦施月的那点破事全盘托出!
啊~~真想死啊。
悔不当初!
楚燿生生平第一次尝试到了做结巴的滋味,看来下次再遇见蓝忠诚,可不能对他那么凶了。
远在府上另一端正在偷懒的蓝忠诚打了一个阿嚏,“谁在咒我?”
短短几息,三人却好似过了一个春夏秋冬那么久远。
窦施月等得不想再等,索性先开口了,“一段时日不见,我的好弟弟怎么变口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楚燿瞳孔微微一睁,接上了话:“太久没见施月姐姐了,有点紧张。”
窦施月的笑脸上带着慈爱,“才几天啊就跟姐姐生疏了?莫不是以前一口一句姐姐都是瞎叫的?”
楚燿摇头霸道道:“怎么可能,施月姐姐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窦施月拍拍他的头,道:“这才我认识的楚思遥。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跟少夫人贺喜呢。”
楚燿心头大石落下,又恢复了开心,“得勒,那我和颜尘先去了啊。”
窦施月:“去吧。可别玩太晚了。”
楚燿道:“知道了。”又向颜尘招招手,催着他快跟上,“快点快点。施月姐姐,我们走了啊。”
“回见。”窦施月笑着道。
目送二人骑马远去后,窦施月的笑慢慢垮了下来。
阴沉沉的乌云随着风飘啊飘,飘进她的心里,下起了暴雨。
楚府,莲灵湖。
莲灵湖位于后花院西面,湖大约有十丈之宽,湖水如镜,每每日光映照,波光粼粼如千万宝石同时闪耀,美得晃眼。然而这样的一份美,却鲜少有人来欣赏。一是此湖位置较偏,二是临静园而造。静园乃楚昂住所,楚昂为人喜静,所以没有特别之事,仆人丫鬟们也不敢在此逗留太久。
再来说说此湖之名——莲灵。
造湖结尾之时,楚昂妻子刚好怀有六月身孕。一日,二人散步路过此处,楚夫人被绚烂如琉璃的湖水所吸引,来到湖旁,探头一看,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映出她略有臃肿的身形,楚夫人当即垂泪哀叹为母不易,楚昂为哄楚夫人开心,对着如镜的湖面扮着各种鬼脸,惹得楚夫人大笑不止。
正笑得开心时,远处监工闻声奔了过来,询问楚昂是否已给此湖命名。楚昂看着笑得甜蜜的爱妻,当即便以楚夫人的闺名——连灵命名。莲灵湖就此诞生。
此后,楚昂夫妇时常携手在此湖四周漫步,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是一粒浮尘,都是他们二人恩爱的见证者。然而,自打连灵因病去世之后,楚昂便很少来此,想来是怕触情伤情罢。
肖骐闲步于湖边,眼里容纳的皆是粼粼之光。即便是阴天,这片湖泊仍是灼眼得很。
肖骐拾起一块石子,往湖中一掷,激起阵阵涟漪。他望着波纹出神,想道:“也许灼人的,并不是这片光芒,而是那一份情深不移的爱。”
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份像这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