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鸩:“啊?”
方策的问题有些突然,安鸩的身体后仰有些防御。
“有什么能让你失去理智吗?”方策审慎地追问了一遍。
安鸩:“如果是全都娜,事业降级,丑闻,谣言,随便哪一个,都能立即让她从一线的位置跌落。”
方策:“那你本人呢?什么能让你失去理智。”
“你。”
“嗯?”方策不相信,“真的?”
安鸩刚才的话没说完。
“你只要跟我提钱,我就会失去理智。”安鸩认真思考,补充道,“钱。现在没钱的话会让我失去理智。为你花了1300万这件事,一直在这个地方隐隐作痛。”
安鸩指着心脏的位置,嘟起了嘴。
方策:“我答应你。我一定选你,只选你。如果今晚结束时,我能有选择的话。”
安鸩没说话,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付出和回报一旦不对等,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像无底洞,会让一段关系在消极模式里循环。
自己必须见好就收。
安鸩:“不跑题了,继续说回游戏吧。”
两人回归正题。
方策:“我认为派对幕后操纵者有两个,谷德茂和奥斯卡。这场派对进行到现在,每一步都是按照玩家的理性值计算好的。”
理性值?
安鸩有点理解了方策刚才那些问题背后的用意。
她说:“你又提醒我了。我一直思考其他玩家,没有时间分析我自己。”
首先,今早开局,空投箱投递失误的桥段是故意设计好的,自己陷入没有他人相助就无法完成任务的境地。
接着,8号玩家出现并出手相助,也借机成功与自己结盟。谷德茂是全都娜的粉丝,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很可能出自谷德茂的一厢情愿,奥斯卡在设计规则时满足了他的想法。
第二,按照既定故事线发展,自己最好抛弃12号,倒戈与8号玩家站在同一边。
然而自己没有这么做,而是采取了缓兵之计。
先答应8号,后看准时机,又婉拒了8号。
对于8号玩家而言,这种情况让他很没面子。
在确定性模型的因果关系演算中,任何突然出现的变量不及时解决,就可能发展为“定时炸弹”。
自己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变量。
安鸩思考良久,对方策说:“我破坏了游戏的确定性,坚持回到了你的身边。我也不确定接下来谷德茂和奥斯卡会怎么安排我的命运。”
她心里在想,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10号玩家说3号的死期比12号早。
“我好像拉到仇恨了。”方策的口吻是松弛的,甚至带着些自豪。
“你就偷着乐吧。现在,不论你呆在这里,还是出去,都不会有事。我算是放心了,除了这里有些烧。”安鸩说完,揉了揉胸口。
方策:“别这样,让我很为难。”
安鸩一拍膝盖,“那我走!”
“不是那个意思。”方策拦住安鸩,接着,双臂弯曲背到脑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突然沉了下来,“我们可以一起一直躲在这里吗?”
安鸩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好啊。我们夫妻齐心,坐以待毙,然后共同喜提出局名额,怎么样?”安鸩嘴上这么答,心里却很乐。
方策放下手臂,“不要曲解我的初衷。”
“我,知,道。你其实也在意10号的预言对吧?所以,我现在就准备出去探探她的口风。”
方策叹声,“你都不害怕的?”
“作为红猎警,我已经戒掉了死亡的恐惧。死亡只是意味着,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或者说,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
方策同样见过无数种不同的死法,但他的眼中仍有恐惧。
“出去后也跟方律报个备吧,他会想出万全之策的。”他说。
安鸩眉毛一挑,开起了方策的玩笑。“我一直以为男人都识别不出10号的那些伎俩呢?”
“哼哼看不出才怪,嘴上装聋作哑的,心里都清楚得很。真识别不出,要么是上面有问题,要么是下面有问题。”方策抬手搓着狮子的胡须说道。
“噗。”
两人相视一笑。
安鸩没有认真厘清过自己对方策的情感从何而起。
那几乎是第一面就确立的好感,现在已经升华到,聪明人之间的心心相惜。
方策看着她,“怎么?不信?”
“信或不信,取决于打开箱子观测结果的那个人。你保重,我出去了。这次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哦。”
安鸩挥挥手,手环刷开了安全屋的门。
10号玩家还坐在原来的地方,鸟女士一蹶不振地靠在墙角哪儿都没去。
安鸩从身后合上安全屋的门,“怎么还呆在这儿?在思考复仇大计吗?”
“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鸟女士撑着手肘,将身体往后挪了半步。
“别当真,我也就随口问问。”安鸩发觉鸟女士在回避自己,刚才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自己前进一步,鸟女士就后退半步,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这把刀是你刚才从压缩口袋里拿出来的?”安鸩低头,用脚尖拨了一下地板上带血的刀。
刀柄旋转了几圈,滑到鸟女士的手边停了下来。
鸟女士伸手刚想伸手握住刀柄,一杆冰冷的枪管抵在了鸟女士的手背上。
安鸩举着猎枪审视着鸟女士,这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使得鸟女士心不由主地发起抖来。
鸟女士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想干嘛,你自己说了要跟我保持距离的。”
安鸩分得很清楚,每个玩家初始只有三个口袋位。
鸟女士的盗窃能力限制她每次只能偷一件物品。
一个空的,盗窃专用。
一个放刀,用来防身。
还剩一个,如果不是空的,那最有可能用来存放别的重要物品,或者自己抽到的装备。
“你早上抽到了什么装备?”安鸩试探性问道。
鸟女士:“一套防辐服。已经穿在身上了。”
安鸩:“还有呢?”
鸟女士摸了摸刀柄,又把手撤回。她说:“没、没有了啊。我现在除了这把刀一无所有。你都有枪了,应该不稀罕它了吧。”
安鸩:“可是……子弹会用完的呀?没有子弹,枪就是一杆废铁,又重又占地方。”
鸟女士不敢吱声。
安鸩知道鸟女士刚才在撒谎,她放缓了语调,说:“刚才开玩笑的,我是遵守规则的人。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抢。”
安鸩的余光瞄到鸟女士发抖的手。
“我很可怕吗?”
鸟女士脑门上冒出“你说呢?”三个大字。
但她摇了摇头,改变了意思,不到一秒,又迅速地点了点头。
安鸩上好保险,蹲下,拍了拍瑟瑟发抖的鸟女士,“怕什么?你只是弱阳,又不是死定了。”
“可我不想死,我还想活……”鸟女士崩溃地哭了起来,孔雀的双眼里竟落下两行泪。
安鸩:“还有力气说不想死的人,恰恰说明活得挺好。而你刚刚差点用这把刀,亲手割断了你活下去的生命线。”
说完,安鸩从侧袋里拿出方策的那支干扰素,“把手臂撩高,完整地露出来给我。”
鸟女士翻开防辐服,露出手臂,眨了眨眼。
干扰素注射完毕。
安鸩将空针管和针头回收进密封袋,猎枪压缩进口袋,伸出手掌将鸟女士从墙角拉起。
“有话想对我说吧?起来走两步,我们边走边谈。”
走出12号别墅,两人步行来到12号岛屿的站台。
安鸩主动打破沉默,“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感染了辐射物的吗?去过哪里?哪些东西只有你碰过,吃过又或者喝过什么?”
鸟女士:“我的防辐服是全新的,肯定没有问题。是烟有问题。”
这点正中安鸩的猜想。
“烟?你确定?”
“确定。”鸟女士二话不说从防辐服侧兜掏出一包烟,“我经常抽这种烟,今天就感觉味道不太对,可我没往那个方向想。是那个人给我买的烟有问题。”
安鸩侧目,追问:“那个人?谁呀?”
鸟女士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主动交待,秉了会儿,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9号玩家。”
这个答案让安鸩倍感惊讶。她知道有个人在暗搓搓加害10号,但从没想过答案竟会是已经出局的9号玩家。
安鸩反问:“9号昨天不是已经出局了吗?”
“可是他的烟放在我这儿了。我和他都抽同一个牌子的烟,他昨天中午在云顶餐厅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包,抽完就顺手放在我这里了。”鸟女士越说越后悔,她看向天空双手合十,“9号,9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早知道昨天不该把你票走了,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安鸩:“这烟后来有离身吗?谁经手过?”
“没有离身。”
鸟女士陷入回忆,再次摇了摇头,改了口,“可能有吧,但这种细节谁能全记清楚。”
安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烟不抽的话,可以给我吗?”
“拿去。”鸟女士将烟干脆地塞进了安鸩手中。
安鸩看着这包快抽完的烟,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鸟女士:“说来听听?”
安鸩将烟塞进生化袋里密封收好,又抬起一只手掌掩在嘴前,贴在10号玩家耳边故作神秘地低语道:“你搞清楚为什么12号玩家能活到最后了吗?”
鸟女士反问:“你不会真信了吧?那个人信口胡诌的。我现在已经不信了。”
安鸩:“你说的那个人是11号,鱼女士?”
鸟女士看起来很愤怒,她不置可否,呼出一口气,胸膛起伏,跺了跺脚。
安鸩摇了摇头,“非常时期,获得一个可靠的盟友,真的比金子还贵重啊。”
“你想说什么?”
鸟女士听出她话里有话。
安鸩顺水推舟,“我提供干扰素。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鸟女士瞬而冷静了下来,慎重地深吸一口气,思考后,态度转变。
“交易什么......”
四个字,言简意赅。
安鸩对着鸟女士摊出一边手掌,说:“把你从8号那里偷走的全屋空气滤网,再偷出来给我。”
鸟女士此刻的表情就像入室盗窃被抓现行,她低头喃喃道:“这个有点困难,那个东西,现在不在我这儿。”
安鸩:“在11号那里,是吧。”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鸟女士咕嘟了一嗓子,语调更虚了。“你不会也有什么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啊?我今天还想大展身手,怎么遇到都是高玩啊……?”
“嘘,低调一点。”
安鸩一根手指比在嘴边。
“你预计一下,多久能给我弄来?干扰素数量有限,你看这岛上的空气,医疗物资越到后面越紧俏。靠你自己那点儿积分,不一定买得起哦。”
安鸩拍了拍鸟女士的肩膀,“时间,也是不等人的。”
鸟女士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现在就去。看,缆车刚好来了。”
一架缆车破开迷雾,慢吞吞地驶进站台。
安鸩和鸟女士互碰手环,结盟成功。
安鸩:“保持联系,我随时等你的消息。”
鸟女士一脚踏入车门,回头跟安鸩招了招手。
安鸩目送鸟女士坐上缆车的背影。
缆车悠悠晃晃地载着鸟女士徐徐消失在前方的大雾之中。
安鸩低头瞧了一眼手环,居然已经17:45了。她一刻也舍不得耽误,立即折回了方策的安全屋,将鸟女士的烟亲手交到了方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