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彻底脱离躯体的那一刻，百里策仿佛真的回到了她的时代，普通的人生，普通的工作，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以及毫无特点的自己。
所以，她究竟为什么想回去呢？
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年纪从未见过有人饿死。
也许是因为吃喝玩乐、交友出门，样样便利。
也许是因为，伤寒这样的毛病根本要不了命。
又或者，因为她也是九年义务教育、各类社会保障下，被拯救的那一批人。
在她的国家，半夜出门也没有关系。
三岁小孩走丢了，也知道找谁才最安全。
虽然那个时代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生活也会很累，可是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说她的家乡是仙境也不为过。
作为那个时代里最平庸的一类人，他们虽然常常笑称自己是韭菜，但他们真的都被国家保护得很好。
没有战火，没有饥饿。
就算在国外，只要有身份真实，千万里之外，也会派人送你回家。
再穷的村子，国家也会想尽办法修路通电，给种子、给出路。
她们不用十三四岁就去嫁人，还没出生就被打上奴隶的标签，亦或因为是女孩子就被溺死丢弃。
他们那一代人，参与过最大的战争，就是常常会为一点小事在网上吵来吵去，无聊无趣，又乐此不疲。
当然，她也无数次幻想过挥金如土，帅哥环绕的生活。
【真不敢想象，我要是有钱了，该多么道德败坏】
这是她和许许多多普通人常会玩笑的一句话。
如今的她，为了活着，确实已经没有什么道德了。
可就算是道德已然败坏，她也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
她讨厌穿天青色与玉白色的衣服，讨厌权衡利弊、谨小慎微的日子。
更厌恶那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与愧疚感，做不到漠视人命的自己。
她要是真有一副坏得流脓的心肠就好了，她时常这样想。
或者，再没用一点，乖乖依附王青衍也挺不错。
她明明这么俗不可耐，没有一点为国为民的心思，也未曾想过要做马革裹尸、舍己为人的英雄。
可灵魂里的记忆，她所受过的教育，父母与老师教给她的道理......都在告诉她，你不可以什么都不管。
随着天道一点点进入躯壳，灵魂状态下的百里策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她想逃，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骨灰盒大小的空间里，狭小、窒息，不安到让人抓狂。
这哪里是有些难受，简直人间极刑。
而且她都离开这副躯壳了，怎么疼的还是她？
真就工具人是吧。
“回来！”
“百里策你给我回来！”
“你敢离开，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王青衍的暴怒打断了百里策的思绪，在一阵阵威力惊人的劈砍下，她不仅疼得灵魂都快透明了，还晕得想吐。
灵魂......也会想吐吗？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为什么还是没有！她不可能跑得掉的...她不可能跑掉......”
“对！一定是我找漏了，一定是我找漏了，她不敢跑的！她不敢的......”
一遍遍地挖坟掘墓，一次次地翻开尸骨......直到暴雪又将凌乱的荒坟都盖住，王青衍才慢慢停下。
灵光一闪，王青衍闭上眼，凭着通体的冰寒，他突然又能感觉到极恶天道的存在了。
以至于锋利的冰锥穿透身体时，他都没有反抗。
如果之前天道无法现身，真的是因为百里策在压制，那现在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
用力崩碎冰锥，震开天道，他转过身问，“她还在吗？”
“当然是回了她该回的地方”控起无数的冰锥射向王青衍，占据百里策躯壳的那一瞬，天道的力量立马就恢复了大半。
“噹噹噹......”王青衍被动格挡，纵然已经遍体鳞伤，也依旧没有主动出击。
而是紧盯着张狂到面部扭曲的“百里策”，受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在极断的时间内，让天道把自己逼在了死角。
然后拼死反抗，略逊一筹的败在天道手里。
“砰砰砰砰......”
最后几剑，就连百里策都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威压。
周围的坟头石包在顷刻间碎成齑粉，脚下的土地随着山崩地裂之势被撕成两半。
紧接着，鹅毛大雪下的世界，亦被天道以诡异的手法分化成了两个极端。
一面雪落成冰，直接让王青衍整个身体越来越沉，连行动都困难。
一面仍是凄美诗意的雪景，衬得“百里策”的脸更加鬼魅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这么嚣张，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十分歹毒。
秉持着不留后患的原则，天道先是将威能直接拉到力道巅峰，咔嗞一声碾碎了王青衍全身骨头，再等他的骨血从里到外都被死死冻住，身体像生了根一样被固定在凿子都凿不动的冰里，才一跃而起，跳到王青衍面前。
“她没走对不对？”
“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你在骗我，她一定是被你杀了！”
这话让准备撞击空间壁垒的百里策都愣了一下。
顺着声源去感觉，百里策模模糊糊地看到，王青衍的姿势，就像是一只正要被扒皮的狗。
可他似乎......好像不是很难过？
天道也是一顿，“真奇怪，比起她死了，你居然更不能接受她走了。”
“可惜”将手放在王青衍头上，开始剥离朝生之力，“人家是真的不要你了。”
“......”他说过，运转朝生之力是焚筋之痛。
那么剥离它，只会比这更让人无法忍受。
可她却没有感受王青衍表现出的一丝痛苦。
“这么能忍？”天道发出了同款疑惑。
本来还想看他痛不欲生，哭着求饶的。
这种痛怎么会有人能忍得了？
除非......
【百里策：快退！】
“......”天道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不了了。
冰层瞬间向祂手上蔓延。
“嘭！”天道直接炸冰脱手，借着冲击力把自己送到百米开外。
“呃......”还没加速开跑，即被脱困的王青衍掐住脖子，“咔嚓”一拧。
拧完定睛一看，发现断的是一棵枯树。
猛然回头，周围的景物全都变了，就连积雪下的荒坟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约是一些天地变化，奇门遁甲的转移方法，很快，百里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转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刚才那股窒息的感觉突然就没了，困着她的空间壁垒也宽广了许多。
广到，她足以在一片无垠的白茫茫里，看见两个虚幻的身影相互拉扯推搡。
“可恶，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天道只恨王青衍心机太深，为了诱他上当，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开口嘲讽，“他不是一直这样？”
嗯？！祖蛊没死！
百里策想要过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过去。
抬起手......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手”。
不对，不止是没手，似乎连个完整的灵魂形态都没了。
怎，怎么会这样，她不会是真的要消失了吧？
要是真消失了那还好，万一......百里策越想越害怕，随即拼命搅动着眼前这片白茫茫的“海洋”......
可两个身影根本就看不到她，听不到她。
别慌别慌，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等冷静下来，她才明白过来，刚刚天道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不过......”天道表面夸赞，实则却一点也不满意。
祖蛊自然知道祂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救你？”
“天道恒长，有些问题不是想不想，而是你应该如此。”
“......”
即使是一团影子，百里策也看出祖蛊气得想撕了天道，又无可奈何地撕不了。
“放心吧，天道是无法撒谎的。”
“她确实已经回到她的时代。”
嗯嗯？我？
接连的震惊，已经让百里策脑子转不过来了。
不是，这个世界的“神灵”都这么无耻了吗？
瞎话说的很真的一样，都不愧......等等......“看”祖蛊并没有反驳这一点，百里策反应过来，天道可能，大概，有那么百分之五的几率......没有骗她？
首先，肯定不是她不想走。
她都想死了好吗！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要是有办法回去，谁他么留这？！
真以为她喜欢连保暖宝宝都没有的生活？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就算天道获得了祖蛊的力量，祖蛊也不会死。
什么被天道占了躯壳，她的灵魂和意识都会消失也都是假话。
所以——
天道就是骗她的！
祖蛊是个二五仔！
她被玩弄了。
“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冒这个险。”
石锤了，这个可恶的奸细，气！
“大概是因为，我给她看了点东西。”
“你！”一想到天道给百里策看了什么，祖蛊气得扑了上去。
可惜祂只是一团灰白色的影子，愤怒至极也仅仅是将另一团暗影冲散。
且被冲散的暗影没一会儿就轻轻松松合到一处，用懒洋洋的声音说，“安分点吧，都在一个识海里，何必还分什么你我。”
“不如好好儿想想，如果是他赢了，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良久的寂静里，灰白色的影子一点一点下沉到识海里，就像是人在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会抱着自己，无力地缩在角落里一样，明明不愿看到某种结果，却只能被迫接受。
甚至还得替祂善后。
“你保证能杀掉他？”再开口，祖蛊的声音里已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祂已十分衰弱，过了这一次，就真的想阻止他们也阻止不了了。
“刚才剥离朝生之力的时候，我放了一点东西进去，只要你能拖延一点时间，哪怕一时半会儿，我也一定能废了他～”
敢跟天道作对？这一次，祂绝不会让王青衍再有逃脱的可能。
......
如祂们所料，王青衍不多时就破了天道的迷阵，一路追着百里策躯壳上的香气找到了祂们。
出手就是杀意纵横，直取咽喉。
天道几番纠缠，好不容易将他引入新的迷阵，自己却没能及时出去。
“噌......”一不留神，还被一剑砍中。
可比起自己死死抓住剑刃，王青衍才是真的不要命。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这具身体。”
“百里策”左手抓着直往颈动脉去的剑，右手握着剑刺透王青衍的左肩，想动都动不了。
“一副皮囊而已，有什么用。”
杀不死祂，王青衍便杀自己，直接一个进前！
眼看王青衍要同归于尽，祖蛊却还不打算出手，天道连忙剑也不要地腾起一脚，这才将其踢出去。
飞出去的王青衍滑行数十米后强行控住身形，丝滑利落地拔掉肩中的剑，一边疯狂的运转朝生之力修复伤势，一边向天道疾射而去。
疼不疼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咚！”巨大撞击声响彻云霄。
将鲜血淋漓的手背到身后，看到箭矢一般飞来的王青衍骤的停在眼前，识海里的天道被这股戾气惊得散开又合上。
“你以为这就能拦住我？”一手一边，抓住无形的屏障，王青衍当场就要撕碎这天道威能形成的阻隔。
虽然不知道天道附在别人身体里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但此时此刻，百里策挺佩服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