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男人半蹲在他面前，那双眼眸在顶光灯下，映着温暖的橙光，那头金发也愈发夺目生辉，关切的目光让江感到难得的灼意。

“欢迎加入吠舞罗。”

*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不会再睁开了。

天空适时飘起细雨，可笼罩东京的黑雾却没有消散的迹象。

江不会哭，只是此时，雨水顺着他的眼睑落下时，就像一场永不停止的眼泪。

*

五条须久那站在御芍神紫的尸体前，少年的瞳孔剧烈震颤，手中的长棍几乎要被捏碎。他缓缓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黑雾中央的苍白少年。

“我要你偿命——！！”他的声音在发抖，愤怒和不可置信交织化作尖锐的杀意。他猛地冲了出去，绿光流转间，长棍化为镰刀，向着雾气中央的少年挥去。

可被爱者什么都不用做——

他不用说话，甚至不用抬眼，爱他的人就自动为他遮挡危险，保驾护航。

安娜的红眸死死盯着五条须久那，娇小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江的面前。

周防尊站在不远处，金色的眼瞳里仿佛在燃烧，赤红的火焰如怒涛般席卷而来，将五条须久那整个人掀飞出去！

“谁允许你碰他们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五条须久那被火焰逼退数步，咬牙怒吼：“滚开！我要杀的是他——！”

雾兽被这一幕彻底激怒，雾气狂涌，积聚成影地攻向这个少年。

五条须久那只能眼睁睁看着猩红的兽瞳在眼前无限放大，雾气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顺着毛孔钻入骨髓。

黑潮将他吞噬，只留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在原地。

黑雾屠杀着这片土地的所有人，该如何阻止这场堪称杀戮的戏码。

众人将目光投向雾气中央的少年，他是这一切的主宰。

“江！！草薙哥不会想看你这样的！！”镰本力夫声嘶力竭，不顾黑雾的翻涌，只身穿入那浓稠的黑雾。

这时众人才发现雾气竟有意识般地蠕动、蜿蜒着，避开了镰本，这让众人刻不容缓地冲了过去。

八田跪在江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江……”

江终于将目光从草薙身上挪开，他怔怔地看着沦为废墟的东京，看着伤痕累累的吠舞罗众人。

“雾兽……够了。”

雾兽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最终被拉回江的体内。黑雾渐渐消散，世界归于寂静。

比水流于废墟高台之上，望着满目疮痍的东京，望着死去的御芍神紫和五条须久那，望着被黑雾吞噬的街道，望着那些在绝望中哀嚎的人们。

——这不是他想要的新世界。

他想要的，是自由，是解放，是让所有人都能拥有力量，不再被束缚。

可眼前的地狱，却只是纯粹的毁灭。

看向血泊中央的江，江抱着草薙的尸体，安静地坐在血泊中，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比水流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和自嘲。“江……我好像错了。”

他缓缓抬头，翡翠色的数据流在他周身浮动，发丝随着幽幽绿光变成白色，双眸也变为一蓝一绿，是真正意义上的流光溢彩。

比水流以自身化为极极闪电，穿过残余的黑雾，来到江的面前。

“你能让十束多多良活过来…”比水流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不行吗。”

江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雾兽并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

十束的枪伤没有伤到心脏，雾兽吞噬他的心脏，不过是为了阻止血液的流逝。

当心脏重新回到体内的那刻，呼吸延续的瞬间，生命会有短暂的回弹，只要及时就医，十束就能活下来。

可草薙出云不是，他的心脏被长刀贯穿了，救无可救。

——不。

——或许还有一个东西。

江想到了刚刚在意识空间感知到的东西。

雾兽缓缓蜷缩在江意识世界，猩红的兽瞳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悲伤。

【…主人。】

黑雾翻涌中，一张散发着微光的白纸缓缓飘落。

安娜睁大眼睛，看着这张纸散发的光芒——和江灵魂同源，如雪山般纯洁，如月光般皎皎。她曾在梦境中追逐的那道白光，原来就是江灵魂的颜色。

江翻转这张纸，众人只见上面是有字的。

上面的字迹扭曲而疯狂。

【我要死亡】

【川上江将死于x月x日x时x分x秒】

【灵魂俱灭】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笔迹末端迹痕极重，洇出的墨迹带着显而易见的骇意与攻击性。

江曾不解为何雾兽的能力变得这般强大，眨眼间便可掠夺无数人的生命，足以毁灭世界。

在意识空间里，他终于明白了原因——江曾在无数世界用不折手段的方法得到过众多圣物，只为实现彻底死亡的心愿。

圣物在实现他死亡的同时又因为无法满足灵魂湮灭的条件，不受控制地与江融为一体，而憩息在意识空间里的雾兽也一并吸收了圣物的力量。

少年垂下眼眸，雾气缠着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新的字迹无声浮现——

“一切回归原样。”

“草薙出云醒来。”

最后一笔落下，纸张化作光点消散。

安娜向前冲抓住江的衣角，她此刻才发现，那张纸和江的灵魂捆绑，纸张消散的瞬间，江身上的白光也渐渐微弱。

不要！不要！！

草薙出云的胸口愈合了。

“江……！”他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江跪坐在他面前，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草薙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少年的脸颊，冰冷得可怕，像是早已失去了温度。

“你做了什么……？”

江看着他，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很轻、很淡地笑了一下。

“出云……”

谢谢你，在这无尽轮回中，我第一次不再厌烦。

“雾兽……”江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黑雾缓缓流动，缠绕上他的指尖，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最后……再帮我一次。”

雾兽的独眼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

它缓缓抬头，望向天空——那里，赤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濒临崩溃，剑身上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坠落。

“住手！”周防尊猛地冲上前，可已经来不及了。

雾兽的身形骤然膨胀，化作遮天蔽日的黑潮，直冲天际！它张开巨口，一口吞噬了即将坠落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轰——！！！”

刺目的光芒炸裂，黑雾与王权之力激烈碰撞，整片天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东京的黑雾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大地，街道恢复原状，死去的人们睁开眼睛，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江躺在草薙怀里，望着头顶重新湛蓝的天空，原来阳光的温度，没有吠舞罗的火焰温暖。

少年安静地躺在草薙怀里，像是睡着了。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