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黑压压一片。
每个人都低着头,蜷缩着身子,或坐着,或跪着,聚在一起,小声地喘着气。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但是叫人用树枝挡了起来。月光透射进屋子,斜射到角落。
寒降迷迷糊糊睁开眼,月光照亮她小半张脸。她抬头,顺着光的方向看向屋顶,顺势看向周围。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一旁的女孩儿压住,坐回到地上。
双手被缚在身后,十分别扭。
肚子上有个巨大的伤口,原本已经凝固的血液糊在伤口上。由于她刚才的动作,伤口再度裂开,开始流血,从肚子流下小腿。
寒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试图弄清楚情况。
脑海中的记忆混乱不堪。
她晃晃脑袋。
早晨随门派其他师兄弟来安州救助难民,她记得当时有人在人群中尖叫,接着难民很快不服从调度,向四面八方逃窜。
她努力安抚人群,却遭当头一棒。想要转头看打她的人,便被人一剑捅穿肚皮。
再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想来是被叛军抓住了。
几个月前,安州暴乱,起义的队伍迅速壮大,形成一支军队,企图独立安州。
安州百姓接连逃往相邻的靡州。
偏偏朝廷迟迟不派兵镇压。
意图很明显。
安州靠近魔界,朝廷摆明了这件事想丢给魔族来解决。
毕竟安州动乱,最先遭殃的是边上的魔界和靡州。
原主的相关记忆就这些。寒降穿越而来,获取信息的唯一途径便是原主的记忆。
没有系统,也不知道穿越的地点。
寒降头胀痛,那一棒槌下来,怎么说也得轻微脑震荡。一时半会儿好多东西想不起来。
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照现在肚子上那个伤口流血的速度,她马上就要血尽身亡了。
她不会是有史以来死得最快的穿越者吧?打游戏一分钟送人头也没这么快啊!
寒降凑近身边的女孩儿,悄声道:“这里是何处?”
月色下女孩儿面露惊恐,别过头远离寒降,不理会。
“那边那个!凑那么近做什么?允许你说话了吗?”门口的守卫倒是耳精,隔这么老远都能听到寒降说话。
守卫拨开人群,硬生生挤到寒降身边,寒降又瘦又小,被轻而易举拎起来丢出去。
寒降似乎撞到了什么人,落到地上,又被踢走。只能蜷缩在地上喘气。
踢她的人是另一个守卫,是个光头,他道:“话多的就先去死好了。”
若不是寒降双手被绑在身后,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她刚才被扔到了门边上。
靠近门的位置只有三四个守卫,人质都拼命往屋子里挤。
肚子上的伤口貌似被扯开了,寒降疼得动都动不了。
几个守卫就着月光点人头数:“一,二……十八,十九——”
清点了十几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末了,寒降又被那光头踢了一脚:“诺!算上这个,正好二十!”
“站起来!”守卫冲寒降喊。
寒降哪里站得起来。
守卫掐住寒降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往同样站着的人质方向一推。
两个人用身子顶住寒降,她才勉强站住。
屋子里蹲着的还有不少人,点二十个人做什么?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
几个守卫立刻毕恭毕敬,道:“大人,这是接下来的二十个人。”
男人对人质道:“你们最好乞求这次谈判能顺利,不然那边不答应,谈判破裂,你们死了,又得送二十个过去。”
合着是去送死!难怪都往屋里面挤,越靠近门口,越容易被点到,越快去死!
穿着黑袍的男人嘴里念念有词。
寒降能感受到一连串的咒语钻进耳朵里,搅的头脑浑胀,意识逐渐模糊。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骤然响起:灵力操控。
一个陌生的词仿佛随着原主曾经的记忆一起在脑海中点亮,原本已然模糊的意识又逐渐清晰起来。
寒降低着头,用余光瞟向身边的人,无不都是眼神空洞,像是被控制了神志一般。
奇怪的是,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意识丢失,寒降此刻仍然保有自己的意志。
难不成这种法术对她无效?那还真是天助我也。
现下除了有些昏昏欲睡,头脑中再无其他的感觉。
那人的法术不仅没有控制寒降,反倒让寒降暂时屏蔽了痛觉。
“排成一队站好!”男人喊道。
十几个人缓慢移动着步伐,排成一个近似的队列,跟着男人离开了木屋。
寒降跟在最后面。
前面十几个人都默不作声,老老实实的跟着男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而前面带队的男人也十分放心,手举着火把,大步向前走,丝毫不担心后面的队伍是否会有异常。
寒降模仿着前人的姿态,半低着头,前方视野只能看到前一个人的后背。
在没有离开木屋守卫的视野之前,她不敢东张西望。
破旧的木屋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处。
男人现在领着他们朝山下的方向走。
约莫走了好一段路,寒降才敢轻微地摆头,查看四周的情况。
八月,夜里仍然燥热。
寒降有些出不通气。但前面十几个人步伐一致,寒降不敢松气。
周围枝叶茂密,树影交错,若是逃跑,想必在夜里看不清人影。
但另一个问题是声音。山间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人群走过满是“吱呀吱呀”的动静。
寒降一旦离开队伍,步伐势必会与前面的人有异。
她只能一点一点缩小步子,与前人慢慢拉开距离,算准时机,吻合脚步声,一个错身藏进旁边的树林里。
林子里一片漆黑,人群愈走愈远。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也看不见火把的微光,寒降才敢从树影里出来。
逃跑时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方向。
也许是刚才的法术有时效性,她已然不再觉得困倦,但同时,肚子上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
两手还被束缚在身后,没有解开。
寒降咬着牙,心想只能赌一把。
于是借着月光寻一条较为平坦的路,埋头向前冲,片刻不敢停歇。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反正总算从山里摔了出来。
半栽在平地上,大口喘着气。
终于逃出来了。
有人!寒降偏过头,一伙人举着火把朝这边靠近。
要不要这么倒霉?刚出来就碰上?
只好强撑起身体,向反方向迈开步。
“前面有人!快追!”那伙人发现了寒降,挥舞着火把追来。
寒降哪里还有力气继续逃跑?没跑两步便被团团围住。
有人问道:“你是何人?”
怎么这么问?难道他们跟那穿着黑袍的男人不是一伙的?
寒降但跪在地上,抬起头,对上一副眼眸。
夜里看不清脸,只看到穿着玄色行服,发髻一丝不苟,干净而又温润。
记忆告诉她,这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像记忆的灰烬中最后的余温,让人获得安慰。
“寒降?”那人试探性的问道。
太好了,是自己人。寒降心里涌上一阵莫大的安慰,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去,整个人也跟着一起向前栽倒。
再次醒来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寒降惊坐起来,拂了一把脸上的水,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伤口。肚子上的刀伤被简单包扎过,除此之外的其他细小伤口都没进行处理。
救人也不救全套。
临时搭建的营帐,靠法术火光照亮。
床边坐了个男人,好看,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他应该是刚才救寒降的人。
眉眼温润却隐藏着距离感,嘴角自然微微上扬,给人一种他总是在微笑的错觉,左眼下的痣让原本温和的脸多了些英气和狡黠。
原主必然是认识的,不然身体不会在见到此人的那一刻习惯性放松。
可是现下那人看寒降的眼神里却带着敌意。
不会是前男友吧?寒降忽然心虚。
“能下地走吗?”那人问。
寒降扶着床站起身,虽然伤口疼但不妨碍行走。
“既然能走,那就带路吧。”男人起身,招呼边上几个护卫朝营帐外走去。
寒降问:“去哪啊?”
男人语气并不耐心:“你刚从哪里逃出来就回哪里。”
寒降也不算好脾气,刚好不容易逃出来,伤口没处理不说,还被浇了一头冷水,论谁都不会语气和善:“你都说了我是逃回来的,我干嘛还要回去?”
“安州动乱,叛军抓了百来人用作人质,山上下了灵力紊乱的法术,我们找不到人质所在,所以只能让你带路。”男人换了个语气道。
灵力紊乱……寒降心里琢磨着,在脑海里寻找对应的名词解释。
此法术能让人失去对灵力的操控,对灵力强大的人甚至影响会五感。那我又是怎么找到下山的路的呢?难不成纯属运气好?
男人道:“低头想什么呢?还不快走?”
寒降手腕被一股绳索捆住,绳索的另一头系着男人。
男人朝前用力一拉,寒降被迫往前栽倒,紧急迈开步伐才稳住身子。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熟人吗?怎么感觉像是虐待啊?
“别误会,这是以防万一走散。”男人似笑非笑,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寒降心道:那凭什么不是我牵着你啊?
但她没说出口,该认怂时就认怂。
男人在上山前使了易容术,换了身衣服。
寒降认出那是叛军的服装,她在木屋里见过守卫的打扮。
下山容易上山难,刚才逃命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山路这么难走呢。
好就好在,寒降的记忆里不错,也绝非路痴,方向感比旁人要强上许多,想当年考驾照她可是一次过,比起其他挂了许多次的同学,她吹了一个暑假的牛逼。
寒降领头,男人就走在她身侧,身后跟了六个人。
“快到了。”寒降轻声道。
男人便令六个人原地待命,同时解开了寒降手上的绳索。
“你跟我上去,别耍花招。”
耍花招?哥们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一伙儿的呢?寒降心里问号。
她不禁怀疑这男人到底是不是原主的熟人。
男人催促道:“走吧。”披着寒降皮的不知名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