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些对我不管用。”毕方翎面上的羞愤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逐渐变大。
他微微偏了偏头,换了个更好的角度打量着公冶情,“圣女还真是好兴致,竟愿意陪我玩这些。”
毕方翎清泠泠的眸子里,少女的皓腕探出,灵活的伸向他的头,袖口隐约露出一根纤细的银链,上面坠着的青莲微微摇晃,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晃起来。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回答了就能走。”她贴着少年的身躯坐下,指尖绕着少年垂落的墨发,“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圣女了!”
说罢,她使劲儿拽了一下手上绕着的头发,看到毕方翎眉头微蹙,露出一丝痛色,她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我若是不答呢?你待如何?”他饶有兴致,莹润的眸子褪去了伪装后像一池清水,倒映出少女的脸。
“我一直好奇神鸟毕方的味道,也许今日是个品尝美食的好机会。”她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讨论午饭该吃什么。
少年扬了扬下巴,泰然自若地仿佛在谈论和自己不相关的话题:“你想怎么尝?”
公冶情用欣赏食物的眼神把少年打量了一番,认真道:“看心情吧,也许是炖着吃,或许是烤着吃,具体我得查查食谱才能决定。”
她突然欺身压在凌乱的白衫上,脸上露出玩味之色:“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吃。”
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按在毕方翎的心口,缓缓用力。
“你问吧,只能问三个。”少年停止了试探。神鸟生来敏锐,他从公冶情冰寒的眼中嗅到了一丝死亡气息。
眼前的少女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在妖界你预言说我快死了,说出你的依据。”她盯着少年的脸一字一顿。
“无涯仙宗,日之一脉出世,他们和月之一脉有血仇。”毕方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似乎在叹惋她浪费了机会。
“这个我知道,他们都杀到我头上了,肯定是有深仇大恨,说些我不知道的。”她的指尖灵巧的滑过少年泛红的耳垂,轻轻捏了捏。
“你能不能不要再碰我了!”他倏然觉得难以忍耐,仿佛有火在炙烤自己。
公冶情用行动做出了回答,轻轻碰了碰他另一只耳朵。
她满脸诚恳道:“哦?这要看你的回答了,如果你一直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我可不保证自己还会做出些什么。”
“具体涉及到万年之前的一桩辛秘,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只知道自那之后,日之一脉就被封印。”毕方翎回答得很干脆。
“凌霄教是被谁屠灭的?”看到榻上的少年老实起来,她没有继续调戏他。
“无涯仙宗大长老南宫宸。”
她袖子下的手攥紧:“你撒谎。”
“我愿向天道起誓,九曜观天镜确显示南宫宸屠灭了凌霄教。”毕方翎盯着她脸上失控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可要想好。”
公冶情沉默不语,房间一片安静。许久之后,她声音喑哑:“明霜序的神魂在哪里?”
毕方翎双目微阖,一动不动,就在她几乎以为少年已经睡着的时候。
少年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仙界。”
说完,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公冶情伸手想摸摸他的脸,接着像触电一样收回手。
不对劲,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垂头看着自己手,上面似乎还带着少年身上的香气,这样的自己好陌生。
道在影响她的行事。
问道成功后,她正式踏上了神道。
然而有得必有失,冥冥中天道传递信息,以后她需要修行七重境界,每个境界需要体悟领会一种情绪意境。
体悟到了,就能将这种力量熔炼入己道,若是体悟不到,就会长长久久卡下去,直到寿元枯竭。
修持满七重境界后功成圆满,就能彻底掌握这一道,成为世间神明。
七重境界彼此平行,她目前还感受不到第一重境界具体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心头有个声音不断叫嚣:你已经制住他了,何必守诺?撕碎他的衣服,给他一个教训。
她强行压下莫名的欲念,掏出一个结着厚厚寒霜的瓶子,往嘴里倒了一口。
冰寒之力自肺腑蔓延开,她打了个哆嗦,心中的声音小了许多
可还不够。
她咬咬牙,又喝了两口,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识海和灵台一齐被冻住了。
瓶子里装的是未稀释的寒潭灵水,效力远超她被惊月打伤后,无意识下灌下去的那几口。
这样的灵水一般用来合丹,直接喝会损伤修士的仙道根基,好在她现在修行神道,倒也无妨。
等了许久,心中的声音彻底消失。
她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弯腰准备解开毕方翎,抓紧时间在他醒来前离开。
倏尔房间剧烈震荡,屋角的香炉“咣当”一声倒下,一缕火星沿着地毯蔓延开来。
始料未及的激烈的法力波动传来,隐匿阵法被人破开了。
有人来救毕方翎了?
公冶情挥手灭掉火,旋身而起,准备御敌。
下一刹,明霄急匆匆的推门进来,看到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阿情,你没事就好,那日在无涯,我……”他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突然看到了榻上的毕方翎。
公冶情心中哀叹一声,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神志不清的少年被五花大绑放在榻上,衣衫凌乱,头发披散,下巴上还残留着几道纤细的指头印子。
明霄狭长的眸子迅速在公冶情的手指上打了个转。
青年耳根微红,随即满脸严肃:“阿情,我也算你半个师兄,我有义务保证你……”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嘴唇微张,试了几次也没有说出话来。
他掌心浮出一团浑厚的金色灵力:“和你无关,定然是毕方翎这浪荡子诱惑了你,我这就给他个教训!”
门外一道红色身影像风一样掠进屋,挡在明霄面前:“明道友等等,且饶这毕方一命。”
公冶情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翊离,心肝肺腑同时颤抖。
他怎么在这里?
这下彻底是百口莫辩了!
她恨不得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狐狸冷冰冰的盯着翊离,不善的神色似乎在表达:你若是没有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把你和这毕方一起打死。
翊离喘了口气,认真道:“毕方翎是我的旧识,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是透支了法力,所以才晕过去,事情肯定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对对对,他说得对,我只是问了毕方翎几个问题。”公冶情连忙为自己找补。
她心里清楚,明霄最是端方稳重,甚至有朝着老古板发展的迹象,自己必须得和他说清。
狐狸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
看到他有几分相信了,她连忙转移话题,仰头看向明霄:“你为什么会和翊离在一起?”
“你记得咱们一起掉河里那次吗?你说最近很倒霉,我觉得很有道理,咱们也许是被人下了咒术。”
明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刚好遇到翊离道友,他擅长卜卦,熟悉气运之道,我就邀他同行。”
“原来如此,那就拜托翊离道友了。”看到明霄的注意力从毕方翎身上移开了,她心中长舒一口气。
三人落座在靠窗的矮几旁边,公冶情掏出一套茶具,准备给大家泡一壶茶,边喝边聊,可是她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茶叶。
注意到俩人悄悄关注自己的眼神,她尴尬一笑,收起杯具,换上一套酒器。
她掏出月魄酿,熟练的倒了三杯,推到每个人面前:“茶叶没了,不若以酒代茶?”
“都是以茶代酒,没成想到了你这里,却变成以酒代茶。”他们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笑声。
毕方翎醒了。
“我说,阿情你别急着喝酒呀!你先把我解开,被你捆了这么久,我浑身的血脉都不通了,你可得为我负责!你刚才又是摸我,又是……”他躺在榻上,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她急忙召回找死,由于找死飞回的速度太快,连带着毕方翎一起在床上打了个滚,翻到了地上。
公冶情也是着急了,毕方翎开头说的几句话还正常,可是越到后面,越不对味。她明显注意到,明霄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好在翊离还是面色如常。
白衣少年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榻上的发带扎重新扎好头发,接着到屏风后面,换了件合身的羽衣。
这才坐到矮几旁示意,让她也给自己倒一杯酒。
毕方翎揉揉自己的下巴,用法力治愈了上面被公冶情捏出的红痕,他眸子一转,突然注意到矮几旁边悬浮的缎带。
顿时目露警惕神色:“阿情,你的法器怎么不收回去?该不会还想……我可是警告你,这里人多,明大哥和翊离道友绝不会让你乱来。”
这该死的鸟!
公冶情连忙将找死化作发链,重新系回头上。
这下可糟了!
其余两人看到刚才还捆着人的缎带,转眼间被放在头上。
不仅明霄满脸怀疑,就连翊离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
毕方翎看到找死自由变换形态,饶有兴致询问:“这就是你的道孕育的神器吗?看起来很别致。”
“神器?为什么说是神器?”她现在巴不得有人能转移掉大家的注意力,虽然知道这是毕方翎在搜集情报,但还是忍不住接住话茬。
“对呀,有天赋的修士,在问道成功后,能将自己的本命法器转化成神器。”少年一口把杯中酒饮尽,又提起酒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若是如此,算是吧。”她想了想,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它叫什么?”毕方翎掏出一面镜子。
看来他是准备录入这个消息了,公冶情有些迟疑。
她倒是不怕毕方翎记录“找死”的名字。
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难以启齿,也许可以再改改,改成谒冥、无咎、诛厄、玄戮这种杀气凌凌,而又朗朗上口的正经名字。
奈何毕方翎看到她迟迟不愿意说出口,以为她是有所顾虑,心下顿时不快,他刚才为了回答公冶情的问题,着实付出了一些代价。
他脸色沉下来,大声叹了一口气,伸手指着自己的耳垂,眸中泛起泪光:“我的耳朵火辣辣的!都怪阿情你刚才抚了好久,现在怎么办呀?也许我应该涂抹一些伤药!”
哦豁,这鸟在说什么鬼话?
公冶情杀气腾腾地抬起头:“它的名字是‘找死’!找到你的‘找’,杀死你的‘死’,小翎你可记清楚了?”
她最后一句话的语调拖得长长的。
毕方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立刻停止叹气,打了个哈哈:“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开个玩笑。”
翊离站出来打圆场,少年鬓边碎发轻晃,抬眸瞬间闪过认真神色:“我刚才掐算了时机,这会正适合观气运。”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这会已是月上中天。一轮弯月半隐在云层中,洒下朦胧月色笼罩大地。
在浪花拍打岸石的哗哗声中,四人移动位置,面对面静坐在月下。
翊离独自坐在一边,对面公冶情、明霄、毕方翎三人连成一排。
翊离掌心浮出一朵青色莲花,他解释道:“待会我催动它,受术者会看到一些场景。你们需要如实转述你们的所见,我会根据此推断。”
“谁先来。”他微微颔首。
明霄率先出声:“我先来吧。”
毕方翎插口打断:“等等,这就是传说中的‘青要莲华’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传闻中青莲山卜算一脉的至高法器?曾经算出过神明的陨落?”公冶情也附和了一句。自从在无涯请翊离占卜过后,她就认真阅读了所有关于青莲山的记载。
“是的,我现在要开始了。”翊离双手结印,青要莲华散发出莹莹青光,凌空浮在明霄头顶。
公冶情看到这青光,心中莫名有亲切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