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乔宇送苏逸回酒店休息,秦晋没开车出来,蹭他的车回家。
车内。
秦晋看着苏逸地背影进了酒店大堂,升上车窗,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说:“当年苏逸不辞而别我心里就有疑问,我一直以为是她和顺心之间闹了不愉快,但顺心生前看起来也不像是生她气的样子,还问我能不能联系上她,后来又不让我想办法找她。我问顺心出了什么事,顺心又什么都不说。问你,你也说不知道。那现在呢?”
乔宇专心开车,不言。
秦晋见他这个样子,直起身转头盯着他说话便带了点刺:“看你们相处的样子,倒是很亲近啊。”
乔宇终于开口了,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知道,当年,你有没有对不起顺心?”秦晋向后倚上靠背,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乔宇脚点刹车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手仍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良久,轻叹一声,说道:“没有谁对不起谁。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宇转头看他:“如果你想刨根问底,这涉及到苏逸的隐私,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秦晋举手做投降状:“行,我不问了。”示意他开车。
乔宇发动车子,刚起步,秦晋又问:“她说我租房子给她是江湖救急,什么意思?”
乔宇不答。
秦晋耸肩:“行,算我多嘴。”
苏逸回到酒店房间整理物品,发现药忘记了带。苏逸无声叹息,这记忆力……
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是乔宇给她的,说如果有事需要人陪同可以联系他的助理。
苏逸明白,乔宇回到曲阴市并不代表可以休息,相反,他比在铝延区更忙。他要先到公司汇报铝延的情况,再处理这段时间以来没办法远程处理的事务。乔宇留在集团的秘书已经多次表示他再不回集团自己就要撑不住了,秘书实在不能决定所有的事项。这样的忙碌下,乔宇很抱歉地向她表示在曲阴市无法全程陪同她,但会抽时间带她去看顺心,只是可能暂时要等两天。
苏逸不急,她习惯等待。
苏逸捏着名片犹豫片刻,还是放回了口袋里,取出房卡出门下楼。
酒店附近只有小型便利店,苏逸沿着路边走了将近十五分钟,终于找到一个稍微有些规模的超市。苏逸进入超市直奔酒类专区,导购在一旁介绍,苏逸充耳不闻,随手拿起一瓶红葡萄酒放进购物篮就到柜台结账。
回到酒店,苏逸将酒放在房间角落不显眼处,打开房间的暖气,进浴室洗澡。温暖的热水冲刷着身体,抵御了从室外带进室内的严寒。苏逸擦干身体裹上睡袍,趿着拖鞋走到床边,按下窗帘关闭按钮,拨通客房电话,请他们送一个红酒开瓶器到房间里来。工作人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高脚杯,苏逸看一眼桌子上的方形宽口玻璃杯,表示不用。放下电话,窗帘严丝合缝,所有的自然光线都被挡在了室外,屋内只剩下床头灯昏黄地亮着,苏逸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房间门铃响了,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开瓶器。苏逸下床从角落里取出红酒,熟练地打开。深宝石红色酒液注入透明玻璃杯,勾起了苏逸被压制许久的酒瘾,但苏逸仍克制地只倒了半杯。
苏逸摇晃着酒杯回到床沿坐下,小口小口地抿着,直到一滴不剩。
酒的口感不太好,但长时间的禁酒让酒精很快发挥作用。苏逸将杯子轻掷在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蒙住已经略显迟钝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苏逸醒来,盯着酒店天花板恍惚了几秒,觉得精神好些了,摸到手机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进来一条新消息,苏逸点开。
是乔宇发来的:如果无聊,或许可以去学校看看。
苏逸不置可否,回到:有些远。
乔宇:叫小徐送你。
小徐就是助理。
苏逸下意识拒绝,故作轻快地回到:不麻烦小徐啦。我坐公交车去,正好可以好好看看A市的变化。
一分钟后,乔宇才回:好。
苏逸心情复杂,曲阴大学,想去又不想去。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想要逃避的记忆。
苏逸再看一眼乔宇最后的回复,缓缓吐出一口气,换上之前的衣服,离开温暖的房间。
酒店旁就有一个公交站台,等车的人不少。苏逸站在时刻表前观察,几年过去,曲阴市的公交线路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变。苏逸原本预计从酒店到学校,恐怕需要进行一次换乘,但出乎意料的是,有直达的公交线路,几乎是始发站与终点站的距离。
车来了,因上一站是始发站,车厢内还比较空,苏逸在车辆尾部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经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里是他们曾经一起来过的,那里原来的店面已经换了行业,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包括自己。
苏逸有些近乡情怯,面对学校正大门站着,学生和教职工进进出出,周围有游客不停地摆姿势拍照,她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苏逸深吸一口气,顺着人流踏入学校大门。
学校似乎没有多大地变化,进门左手边的荷花池如今光秃秃的,只剩一塘浅浅的池水掩藏住夏日的碧绿和粉红。青瓦红墙的行政大楼仍然庄严地伫立在前方,一大片草坪在其间温和地调节着大门与大楼的针锋相对。
行政大楼犹如一道石屏影壁,绕过它,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苏逸顺着记忆往后面走去,虽然学校已经放假,但仍有学生和教职工留校。校图书馆的座位不再供不应求,在这个时候仍埋头苦读的学生们坚信着未来,什么也不想地为充满希望的未来努力着,那么地心无旁骛,那么地义无反顾。
苏逸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胡乱逛着,逛到西小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是一条依附学校而生的小吃街。寒假期间,又是临近过年,小吃街的热闹程度远远比不上上课期间,但还是有不少的店面和小摊贩开着们、支着摊。填饱留校的学生、教职工和周边的城市居民。
苏逸走到关东煮的小摊边挑选吃食,乔宇发来消息问她在哪儿,苏逸告诉他在学校小吃街,乔宇说他一会儿过来。
苏逸感觉得到自从搬家后,乔宇对自己无意中总透出些小心翼翼和关心,是同情还是纯粹善良,苏逸不想去分辨。
集团下午开会的时候特别邀请了齐教授,下会后在和乔宇交谈时齐教授想起自己忘了一份资料在学校。不是很急着要的资料,乔宇本来是让助理抽空去取来,但想到苏逸也许还在学校,便自己开车过来了。
取了资料后,乔宇和苏逸在小吃街的一家砂锅米粉店碰面。两人坐下后各自点了一份米线。
乔宇抽出纸巾仔细擦拭着桌面,说:“我也好久没来学校这边吃过东西了,今天正好尝尝看这家砂锅米粉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苏逸指指油亮亮的桌子,笑道:“看起来环境没什么变化,老板好像也没换,应该还是一样的好吃。”
乔宇瞧了瞧附着在纸面上的油污,笑着摇摇头,扔在了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
热乎乎的砂锅端了上来,汤汁还在咕噜咕噜地沸腾。
苏逸虽然刚吃完关东煮,还不饿,但也迫不及待地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夹起一大夹米线胡乱吹吹就送进嘴里,不出意外地被烫着了。
模样实在不雅,乔宇见了却笑得可乐,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笑道:“慢点,没人跟你抢。”
苏逸一手接过纸巾,一手做扇状对着嘴巴扇风,缓过来后慢慢挑着米线小口小口地吃。
一对小情侣掀开门帘手牵着手进来,也带进来一股寒风。
苏逸一勺一勺地舀着汤汁喝,浑身暖融融的。
乔宇吃完放下筷子,将擦嘴的纸叠了叠,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问道:“你明天有安排吗?”
苏逸也放下勺子:“没有啊。”
“明天上午9点去青山公墓可以吗?”
苏逸手上的勺子在半空中悬停一瞬,然后轻轻放下,陶瓷勺和砂锅边缘相碰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伴随苏逸轻声回答的“好”,尘埃落定。
腊月二十六,青山脚下,细雨蒙蒙。
绵延的青山在雨雾中烟雾缭绕,有人提着祭祀用品陆陆续续上山,有人互相搀扶着缓步下山。
苏逸手捧百合跟随乔宇汇入上山的人流,拾级而上。
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在石阶上嬉笑打闹,大人们呵斥几声,孩子们老实一阵子,然而不一会儿又故态复萌,大人们只好牢牢拉住他们,以防发生危险。
这些吵闹使整座山少了几分肃穆与沉重,多了几分生动和鲜活。
但当苏逸站在顺心的墓碑前,这些生动和鲜活似乎都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