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有人叫了代驾，有人拦出租车。顾祁宁站在门口，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顾祁宁三个室友默契地围在她身边，知道她今晚心情低落。

“走走走，去吃宵夜！”李之姿揽住她的肩膀，“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粥铺，和学校后门那家味道特别像。”

王理晓在后面推着她的背：“就是，聚会光顾着说话，都没吃饱。”

顾祁宁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我围巾...”

“在这儿呢！”周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那条浅灰色羊绒围巾，一角还绣着的「LSH」字母缩写，“刚才看你落在椅背上了。”

顾祁宁怔怔地接过。

“走吧。”李之姿把围巾胡乱绕在她脖子上，故意打成一个丑丑的结，“再晚粥铺该关门了。”

深夜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四个女孩并排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拖得很长。顾祁宁走在最边上，手指摩挲着围巾上的刺绣。

这是去年林姝禾去意大利出差带回来送给她的礼物，上面还能隐约闻到林姝禾那款香水的后调。

“所以...”周敏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你们算是彻底结束了？”

顾祁宁点点头，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

两小时前在洗手间的那场对话还历历在目，林姝禾说“想见见你”时的表情，是她四年来见过最接近“脆弱”的模样。

“如果...”顾祁宁的声音闷在羊绒织物里，“如果刚才她开口求复合，我可能真的会答应。”

三个好友同时僵住了。李之姿的眉毛拧成一个结，王理晓直接原地愣住，周敏直接扳过顾祁宁的肩膀：“顾祁宁，你疯了吗？”

“四年了，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顾祁宁盯着路上的地砖，没有直视周敏，“明明知道不合适，还是忍不住...”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李之姿突然提高音量，周围匆匆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需要每天说‘我爱你’的人，和一个觉得表达感情是浪费时间的人，怎么过一辈子？”

“记得那次你发烧到39度吗？你连说都不和她说一声，觉得她在忙，不想打扰她。是我们在医务室陪了你一整夜。"王理晓愤愤不平道。

顾祁宁沉默不说话。其实当时室友们一直不知道她的恋爱对象是谁，她尊重林姝禾的隐私，只说是隔壁学校的一个男生。

夜宵摊的塑料棚里热气腾腾，老板娘端上四碗皮蛋瘦肉粥。顾祁宁机械地搅动着粥，想起去年秋天难得和林姝禾一起看的那场电影。散场时她说冷，林姝禾立刻脱下Burberry风衣给她。

“你们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顾祁宁突然笑了，眼眶却发红，“她其实很细心。记得我所有不爱吃的食物，知道我每个月那几天会痛经，甚至...”

“甚至记得你实验室所有同事的名字，”李之姿打断她，“但就是记不住恋爱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

“但她就是不会主动说一句‘我爱你’。”周敏一针见血，“就像她今天来同学会，明明放不下你，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之姿往粥里猛倒胡椒粉：“要我说，你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啦好啦，我定了酒店，”王理晓突然说，“和当年宿舍一样的四人间。今晚我们陪你。”

回到酒店，四个女孩像大学时那样挤在一张床上，就像学期末熬夜复习一样。周敏变戏法似的从行李箱里掏出几罐啤酒和一副扑克牌。

“真心话大冒险，”她晃了晃酒瓶，“老规矩，不说实话的喝一整瓶。”

几轮游戏后，顾祁宁已经微醺。当抽到“感情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时，她盯着天花板说：“没有最后悔事...可能我俩的感情在三年前就变了，明明早该分手，我硬生生拖了三年，但我不后悔。”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李之姿伸手关了大灯，只留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知道我们最心疼你什么吗？”王理晓轻声说，“你总在为她的冷漠找借口。‘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她其实很在乎我’...”

“但她确实……”

“不，她不在乎。”周敏罕见地打断她，“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让你哭这么多次。”

四人说了很多很多，三位曾经的室友，现在的好友一直在开导她。

“你真打算一辈子在学校当个小透明？”周敏突然换了话题。

王理晓立刻瞪了她一眼。

“没什么不好啊。”顾祁宁笑了笑，“实验室的工作很稳定，张教授人也很好...”

“然后经常看着某人来学校开会？”李之姿一针见血，“看她作为杰出校友回来演讲？看她带着新欢参观实验室？”

“那我能怎么办？”

“调去其他校区啊！”王理晓掰着手指数，“东校区新成立的生物技术实验室不是一直在挖你吗？”

是的，生物技术，顾祁宁当年是转专业了，由金融学转到了生物学，当时学院老师和辅导员都惊呆了，因为跨度实在是大。

“或者趁寒假出去旅个游，”周敏补充，“你不是一直想去云南看洱海？”

“我哪儿也不去。”顾祁宁摇摇头，轻声说，“实验室就是我的家，我只想把实验做好，读完在职博士。”

房间里沉默了10秒钟。李之姿突然说道：“顾祁宁，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甘心吗？”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李之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明明那么优秀，却总是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大学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周敏拍了拍她：“我们只是不想再看你难过了。”

顾祁宁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鼻子开始轻微发堵。或许有些人注定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而有些人，则会一直站在你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其实...”顾祁宁深吸一口气，“我申请了实验室的研究岗。张教授说，下学期可能让我负责新项目。”

“真的？！”三个室友同时惊呼。

“嗯。”顾祁宁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还是小透明，但是...是重要的小透明。”

王理晓突然举起手机：“同志们！为了庆祝祁宁即将升职，我提议……”

“开灯，继续喝！”周敏接话。

“干杯！”四个玻璃杯在酒店套房昏黄的灯光下碰撞，啤酒泡沫溅到顾祁宁的手背上，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大一那年夏天。

“等等，你们不是大四才在一起的吗？怎么还要从大一说起？”周敏疑惑地歪着头。

“虽然我俩大一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但大一才是...”

“哎不是，我们不是在安慰分手的你嘛，这么突然变成回忆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