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裕一直是一个人在家待着,本来他状态就不太对,宁遂也怕他被闷出病来,关之诚一走,宁遂就想把关之裕叫到饭馆里。就算宁遂一个人没法把他哄开心,这里还有柳韵和廖华,他们三个人一起,总能讲到把关之裕逗笑的笑话。
那句邀请好像石沉大海,关之裕迟迟没有回复。他肯定看到了,为什么没有回复呢?
因为晚上总会见到,他们之间发送的信息不多,但哪怕是宁遂领到薪水时太过高兴,发出的一句无意义的话,关之裕也会给予回应,他从没有已读不回过。
宁遂有些心焦,再过过就是晚饭时间,他安慰自己到了晚饭时间关之裕就会来的,也许只是催收短信太多,盖住了宁遂的那条。
打扫卫生、帮厨,时间匆匆流逝,天色渐渐暗了,眼见着又要到饭馆上人时间,宁遂点开聊天窗口,发了一张表情包。
“快来,廖哥说请我们吃番茄虾~”
关之裕没有回复,进店的食客开始点单,宁遂只能把手机关掉放进口袋,投入他不能停下喘息片刻的生活中。
他和关之裕都被欠款催着赶着,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食客还是很多,马上就要到九点,店内还有好几桌客人。关之裕一直没有来,宁遂又一次把手机拿出来看,他没有回消息,聊天窗口里只有一句白色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表情包里的小猫反复卖乖,看起来孤零零的。
宁遂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到柳韵身边。
“韵姐,我想早点回去。”
这几天他都走得早,柳韵从没拦过,还会主动把活儿抢走,直说让宁遂下班回家。宁遂觉得不好意思,柳韵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行啊,回去吧。”
宁遂抿抿唇,诚恳道:“谢谢。”
柳韵终于抬起头来,好笑地看着他:“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她在宁遂肩膀拍拍,又低头继续对账:“快走吧,回去的时候看好路,别摔了。”
宁遂去后厨跟廖华打了个招呼,顺便用水冲了冲上一桌客人没来得及倒掉的剩饭,去小巷里喂猫。他今天下班时间太早,剩饭没有很多,小动物们也没来几只,只有一只奶牛猫坐在垃圾桶附近,见宁遂来了就高举尾巴走过来。
在它背上摸了一把,宁遂偏心道:“快去吃饭,趁它们还没来,你多吃一点。”
“呜喵。”
宁遂已经养成了向街尾看的习惯,走到小巷口,他照常看了一眼。
长椅上有人。
关之裕坐在街尾,看着月亮。
宁遂的心脏有一瞬间揪紧,原来关之裕出门了,只是没有去饭馆。想到那几条没有回复的消息,宁遂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打招呼。
关之裕没有注意到小巷口的宁遂,他起身向远处走。
那边不是家的方向,这么晚了,关之裕要去哪里?顾不上揣测关之裕的态度,宁遂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向远处。冬日的城中村没有夜生活可言,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和几户晚睡人家的灯光在告知宁遂,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他们二人。
城中村不算小,但放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连块巴掌大的地方都算不上。两个人很快走出城中村,走上公路。
公路上没车,远离了居民区,连百姓生活的声音都没有,宁遂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夹杂在风声里,关之裕还在向前走,不停地走,直到走到河边。
他停下了。今夜风大,云也被吹散,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在河流上拉出一道长影。关之裕静静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遂的心脏又一次揪紧。他停顿一瞬,很快向关之裕跑过去,风拍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痛,宁遂根本不敢停,他怕关之裕有所动作,怕他赶不及。
听到声音,关之裕慢慢转过头,宁遂已经跑到关之裕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
“关之裕。”他声音很颤。
关之裕眨下眼睛,没想到跑过来的人是宁遂。
“你之前说想吃面,廖哥有教我做酸汤面。”宁遂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把他往远离河流的方向拉,“这里好冷,我好饿,我们回去吃夜宵吧,好吗?”
关之裕看着面前人紧张的神情,顿了顿,偏头去看河面。
河面还没冻实,半是浮冰半是流水,在月光照耀下粼粼的向远方漂流。风一吹,浮冰就在水面上下飘动,将淹未淹。
“关之裕……”
关之裕垂下眼睛。
宁遂怕他说出他不愿听的话,抢先一步说道:“他不会、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他能再次找回来,廖哥也会把他骗到别的地方,你可以永远永远不见他。”
在来城中村之前,关之裕已经在城市里流浪了一年,大大小小的工厂工地他都待过,之所以说是“流浪”,就是因为他很少在一个地方待两个月。
有时是他自己割舍不掉,还对关之诚怀有妄想,主动透露行踪,有时是关之诚向帮助他的家人朋友打听了消息,自己追过来,继续指责要钱。关之诚说得对,关之裕做不到对仅剩的血亲不管不顾,他们就这样在碰面、两败俱伤、躲避的怪圈里循环了一年多。
最初他也想靠学历和给自家公司帮忙的经历,找一份稳定的薪水可观的工作,可每次他试着重新振作起来时,关之诚都会找到他,把他推回没钱安葬父母的那一天。
到后来关之裕也放弃了,无所谓找什么工作,能还一点是一点,受不了的那天他就会去找爸妈。
宁遂两只手紧紧握着关之裕的,他看着关之裕,眼睛折射出河流的碎光。
“跟我回去吃夜宵吧,好吗?”
关之裕也看着宁遂的眼睛,静了片刻,也可能是很久,关之裕说:“好。”
风太大,宁遂都要怀疑这句回答是从远方吹来的别人的对话,他怕关之裕反悔,立刻拉着他向来的方向走,远离那条不停流动的河。
来时漫长,回去的路途却很短,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牵着手,被风吹着向前走,脚步都很快。
走到路灯昏暗的地带,宁遂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直到回家按开客厅的灯,他才把手电关掉。
宁遂依言做了酸汤面,他把家里剩的所有面条都放进去,两个人分吃满满一大锅,关之裕很给面子的把宁遂吃剩的也吃掉。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宁遂还是觉得很撑,胃都要凸出来了。
但人吃饱了就会觉得很暖,还会觉得很困。宁遂神思不属一整天耗费太多精力,几分钟前还在抱怨做了太多面,很快就沉沉睡去。
世界寂静无声,关之裕背对他,忽然低声道:“宁遂。”
没有回应,宁遂睡得太沉,连一句呓语都没有。
关之裕轻轻转了个身,看着宁遂露在被子外的后脑勺,轻手轻脚挪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肢体接触让宁遂动了动,关之裕身上很热,在冰冷的出租屋里算温暖的地方,宁遂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一起睡着。
……
闹钟响了,宁遂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划到关闭,他一动,才发现自己埋在关之裕怀里。
两床被子叠在一起,沉沉压在两个人身上,关之裕把他搂得很紧,意识到现在的情形,宁遂竟然有点冒汗。
关之裕也被闹醒,禁锢一松,宁遂就飞快起身钻出去。
……一定是因为太冷了,他才会钻到关之裕怀里去的!
这是入冬以来,宁遂晨起时体温最高的一天,高温蒸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他红着脸把头偏向一旁,不敢和关之裕对视。
宁遂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有些说不出口,好在关之裕没有纠结这件事,很快换好衣服去卫生间。
宁遂头顶冒热气,他只顾着看漏风的窗户,错过了关之裕红红的耳朵,两个人心思各异地进入不同的房间,宁遂去厨房找了两个旧抹布,浸湿后气势汹汹冲回卧室,堵在该死的窗缝上。
都怪这个该死的窗户……可恶的城中村,到底什么时候供暖,穷人没有暖气使用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