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颜一千的大概位置之后，程丞便安排手下集中火力攻击高塔的上半部分，尽可能避免火力落在高塔靠近地下的区域，以保证颜一千所在区域的安全。

程丞驾驶着蓝霜独自下降到高塔底部，试图从好几个位置强行破开防御进入高塔内部，但都失败了。

他只能暂时先放弃救颜一千的打算，回到战斗中，决定先跟战士们一起攻下黑城，解决地外生物，再救出颜一千。

西联盟那些人，完全不是蓝心号上士兵的对手，被打得连连败退回高塔内。只有被地外生物召唤来的那些异兽能跟蓝心号上的战力对抗片刻。

这些也在塞尔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甚至当他们攻进高塔内的时候，塞尔也只是觉得这些人类可笑。伤亡无数，不过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罢了。他更多的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这些愚蠢的人类自己走到他面前来谈条件。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人类竟然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那是在他眼中渺小又脆弱的人类，如同蚂蚁一般的人类。

无数的机甲悬浮在空中，将黑塔的最高层外团团围住。在各种狂轰滥炸之下，黑塔的建筑外轮廓已经被轰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窟窿。

蓝霜内，程丞时刻盯着黑塔顶层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身影。在他身后，正是那个盛满地外生物幼体的容器，丝毫不掩不藏。足以见得地外生物对待他们的进攻那嚣张的态度。因为刚刚与颜一千通话的原因，程丞知道颜一千被关在地底下，正因为地外生物的嚣张，没有把颜一千放在跟前挟持，反而让程丞比较放心下来。只要对付了这地外生物，就可以去将她救出来了。

通信器里传来下属的汇报声：“将军，西联盟的人基本都清理干净了。异兽也清理了一大半，剩余的不足为患。是否马上对这个地外生物发动攻击？”

“好。”程丞应声，指挥道，“不能让他溜走，确保我们的人所在的每个方位都能攻击对方。”

蓝心号的将士们动作迅速降落。

从蓝霜的视窗望出去，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从被轰得破烂的建筑外壁进入高塔顶层——地外生物所在的楼层。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文修年那边运送过来的粘液喷枪。

“攻击！”副将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对着那个幻化成星舰联盟首领的地外生物喷射粘液。

原本还在模仿人类发出嘲讽笑声的地外生物，一瞬间笑不出来了。

当那些古怪粘液接触到他实体的一瞬，它震惊地感受着被接触区域的躯体一块块逐渐硬化。

愤怒与惊讶充斥，它拖着因硬化而变得极其沉重的躯体，发出一声怒吼，周围纷纷为之一震。

它甚至来不及变回本体的样子，依旧以星舰联盟首领的面貌，被一波又一波的粘液击中。

紧接着，另外一群携带喷火枪的士兵们，迅速行动，从飞行器跃下，抓紧时间对着大面积硬化的地外生物喷火。

火苗一接触到地外生物已经硬化的身体，便燃烧起来。

“怎么、可能？”地外生物用别扭的人类语言呐喊。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一小部分的躯体从它的身体中艰难地抽出，快速朝向高塔下方而去，给被他叫去见颜一千的弥，送出最后的信息。

周遭一切被引燃，高塔的顶部燃起熊熊大火，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炬。

那火焰持续燃烧了很久很久。

-

高塔地下。

眼前那团半透明的生物用着奇怪的人声说道：“在我们的星球快要被毁灭前，我们向各个方向发射了飞船。我在母星的名字叫做弥，我跟赛尔，一起负责护送其中一艘飞船，带着这些沉睡的孩子，离开母星，去寻找新的家园。我们很幸运，遇到了地球，但也不幸……”

“赛尔就是之前变成星舰元帅样貌来见我的那个？”颜一千见他停顿，询问道。

“是的。”弥继续说道，“我很抱歉，现如今地球上遭受的巨大灾害，都是源自于他。但我们曾经也像你们一样安稳自由地在自己的星球上生存着。赛尔也曾经善良友好，憎恶杀害。”

颜一千静静听他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赛尔和弥到达地球之后，漫长的星际逃亡令他们疲惫不堪，跨越空间第一次见到生命体也令他们欣喜不已。

一开始赛尔和弥就对人类展示了充分的友好，他们本以为人类真心愿意接纳他们，以为他们的文明将在地球上和人类共同延续下去。

他们在星舰上住下，没有设防地将飞船交给人类停放。星舰元帅特地在星舰上找了一处地方帮他们安顿幼体同类。

一切都似乎很美好。

直到赛尔发现他们被欺骗了。

一开始他们甚至不懂欺骗的含义。

他们不像人类用嘴巴说话，用眼睛视物，用耳朵听声。在他们的意识中，所有讯息交流都是通过他们向外散发的微粒相互融合获取。

这样的交流之间，是没有任何虚假欺骗存在的，所以他们从未想到或者说根本不会有这种意识：人类会表面答应接纳他们，背地里却是另外的做法，想将他们灭绝。

最初出于对人类文明的尊重，他们并没有在到达地球后就急切地探究人类的本质，而是快速学习简单的人类语言，相信了人类所说的一切。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次会议之后，赛尔感到了被眼前人类所背叛。

冲动之下，他分散成无数微粒，牢牢包裹住那位星舰元帅，将那个弱小的人类吞噬、消化，完全融入赛尔的身体。

与此同时，作为人类首领的星舰元帅，他身体的一切，也开始快速影响着赛尔。

吞噬发生之后，赛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谋杀了那日与会名单上的一部分人。

然后就发生了他们的飞船遗失事件。

失去飞船的踪迹，才让沉浸于陌生的人类杀戮快、感的赛尔，短暂地清醒过来。

飞船上有从他们母星上携带的物质，是支撑同类幼体存活的关键。

至此，杀戮短暂停止，赛尔一边模仿那位被他吞噬的元帅隐藏于人类之中，一边四处寻找他们的飞船。

这些年弥看着赛尔越来越受人类基因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尤其是快要到同类们生存的临界点，他们急需那艘飞船上的物质。于是赛尔在地球上制造着一起又一起的血腥。

而这一切，不由得让他想到了他们的母星，正是被一群像人类一样充满着杀戮的生物所占领。

颜一千大概听懂了，这么看来，地外生物果真是有弱点的。她问道：“所以赛尔急切地要找我父亲，是为了你们的飞船？”

“嗯。”弥继续说道，“你的父亲在那之后不久就失踪了。赛尔本来以为你父亲已经死了，没想到是被程文柏骗了。你父亲还活着。当年偷走我们飞船的人也正是他们。”

颜一千皱着眉头，虽然心里不确定父亲是否真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对强大敌人的牵绊了。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按理说弥作为赛尔的同类，更应该保守秘密，一起对抗人类。

“人类让我感到害怕。也正是人类的基因，让赛尔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不希望我的母星上发生的悲剧在地球这个漂亮的星球上重演。”弥的话突然停顿。

因为站得很近，颜一千注意到，极细微的一小团光粒快速飘近，融入弥的身体。

弥隔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古怪人类情绪的声音重新开口道：“我们的孩子们需要飞船上的物质，他们快撑不下去了。我们离开母星的意义便是要让我们的文明延续下去，如果只剩下我了……那一切将没有意义。”

颜一千问：“所以你来找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你找到我父亲，然后找到飞船？”

弥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必须得帮我找到飞船，也一定会帮我找到飞船。因为……我将要、吞噬你。”他的声音逐渐透着一种别扭的哀伤，是不熟悉人类情绪表达带来的扭曲。但这种表达也足以让颜一千感受到了，弥似乎也是抗拒它自己所谓的“吞噬”这件事。

“什么吞噬？”颜一千皱眉，小心询问，身体已经先行有后退的趋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这次弥没有回答，聚成一团的躯体忽然打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瞬间扩散在周围空间里，再猛地聚向颜一千。

颜一千瞳孔骤缩，转身欲往后逃，但那些光粒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甚至来不及迈出第二步。

她震惊地张大眼，反弓着身体，感受着无数的微粒穿透自己，像千万根细针扎进皮肤，却又诡异地没有留下任何伤口。那些光粒在她的身体里游走，顺着神经蔓延，最终全部涌向她的大脑。

颜一千最后痛呼一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跌倒在地。她的意识迅速模糊，陷入沉睡。视野里最后残留的画面，是那些光粒彻底没入她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暗下来，重新恢复一片平静，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