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你真以为我是明星啊”下一秒被粉丝认出签完字的符越尴尬地坐在蔚也对面,再没有人开口,两双眼睛沉默对视,二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就安静凝滞下来。
“这种情况偶尔会有,但是发生的频率不高,真的。”
自觉再不说点什么或许就要被这要命的氛围窒息死的符越终于还是抢救了一下自己,他看着蔚也,表情诚恳极了。
蔚也憋着笑“嗯”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地回:“队长人气高,跟其他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话像是好话,但怎么听着就是这么奇怪呢?
好在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面馆的老板很快给两人上齐了面,符越如释重负,他给蔚也抽了一双筷子,说:“他家的面还不错,以前我经常来吃。”
蔚也顺着他的话问:“后来就不吃了?”
符越点头:“小先不喜欢这种地方,你知道他那个小孩子脾气,显摆得很,从他来了VOK以后就不让我们来了。”
升腾的热气在蔚也的镜片上蒙了一层碍眼的白雾,他为此摘了眼镜,说:“你们也很包容他。”
符越没有否认:“他妈妈是VOK的老板。”
“……”蔚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顿了顿认真地说:“让郁和哥退役吧,以后打团换我给他抗伤。”
过于一本正经的表情跟语气与他话的内容形成了极大反差,符越听得没忍住笑出了声,说:“可以考虑一下,以后让你给他打法辅。”
话都是玩笑话,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两人很快又换了别的话题,这顿夜宵吃得还算轻松,两人间的距离也在无声中被拉进。
等面吃完,符越去门边的饮水机给两人倒水,蔚也抽了张纸擦拭镜片,模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顿时慌了神,抬起头循声望去,常年依靠眼镜才能视物的眼睛看不清楚,勉强通过那人的衣服颜色判断对方应该就是刚去倒水的符越。
“等一下。”他们的位置在门的另一边,因此隔得不算远,仅是正常的不用打扰到别人的声音就能听清对方讲话,蔚也快速戴上眼镜,直到眼前重新变得清晰,紧绷在心上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
看清符越脸上的不解,蔚也认真解释:“你能再说一遍吗,我刚才没戴眼镜,听不清楚。”
“……”符越像听到什么新鲜玩意那样轻轻挑起眉,好在他没有多问:“问你是要温水还是热水。”
“要冰的。”这回终于听清了符越在说什么,蔚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新生,他看到饮水机那边的绿灯亮着,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习惯的温度。
却不想符越根本不听他的,接了杯温水就走了过来:“大晚上的喝什么冰水?对身体不好,还是喝温的吧。”
“……”符越根本就没给他别的选择,蔚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自己重新倒一杯冰的,但终究不忍拂了别人好意,再加上他也不想浪费,只好接过了符越手上的那杯:“谢谢。”
该谢还是要谢的,蔚也谢完之后立马坚定立场:“下次还是我自己倒吧。”
符越很满意他下次还想跟自己一起出来吃宵夜的觉悟,但他到底年长几岁,在队伍里又是前辈,多照顾蔚也是应该的,因此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跟我出来玩,你负责吃就行了。”
“……”蔚也觉得他好像很感动,但是又不知道在感动什么。
吃完面,时间更晚了,两人开始回程,符越充分发挥了作为一个前辈的绅士风范,先送蔚也回了他的房间。
随即符越就要离开,蔚也准备关门,却才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还未走出多远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蔚也关门关到一半的动作就这么戛然而止,他才刚往符越刚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后者猝不及防抬手过来,蔚也呼吸不禁放轻,下一秒,符越摘下了他的眼镜:“能听见吗?”
“等……”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架在鼻梁上的重压消失,眼前重新一片模糊,蔚也大脑瞬间防空,“我的眼……”
“看不清吗?”符越微微矮下了身,他本意是想看看摘了眼镜的蔚也眼睛跟平时有什么不同,潋滟的桃花眼因此微微眯起,他又侧过了一点头,去看蔚也的耳朵,“那能听清吗?”
蔚也抿唇,他戴眼镜戴习惯了,一点都不能适应现在的情况,有些失焦的瞳孔对上了面前略高一些的男人脸上应该是眼睛的位置,这让他看上去可怜又无措:“眼镜还我。”
“抱歉。”符越一顿,看向手中的眼镜,“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看不清呢?”
眼见面前的人要恼,符越喊了声“别动”,蔚也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符越的脸越放越大,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终于慢慢将注意力移了回来,手也抬了起来,似乎要捧起他的脸。
蔚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因为实在不知该怎么办,竟然直接闭上了眼。
随即传入感官的,是耳侧冰凉的触感。
——符越并没有真的碰上他,只不过是寻找位置那样用手虚托了一下,仅此而已。
视觉的关闭让蔚也其他感官更加敏感:他好像听到了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灼热的气息喷薄爬上他的眼睑。感受了一会儿之后,蔚也觉得其实符越也没有什么特别冒犯的举动,初开始的不安渐渐散去,蔚也觉得自己一惊一乍,在符越轻浅的呼吸第三次在他眼下搔出痒意后,终于慢吞吞抖着睫毛把眼帘掀开。
——却结果刚好跟符越专注的视线对上,那眼神太过灼人,有那么一个瞬间,蔚也毫不怀疑他会被符越盯穿。
“……”心脏不知怎么忽然就杂乱无章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太过盛大,引得蔚也耳边也起了一阵嗡鸣,他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却有什么不停地扰乱他的耳鼓。
“好了。”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蔚也蓦然一个回神,就看到符越已经给他重新戴好眼镜,并且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抱歉,我刚才太好奇了。”
这声“抱歉”太过真诚,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刻意为难。眼前失而复得的清晰世界让蔚也心里的不安如潮水消退而去,他扶了一下眼镜,刚才的狼狈让他不敢看人:“有什么好好奇的,你没见过近视的人吗?”
“见过。”符越说,“但没见过谁说不带眼镜听不清楚别人说话的。”
“……”事出有因,甚至还算得上是他自己种下的因,蔚也无话可说,连没想好的诘问也一应堵在了嗓子眼里。
符越好奇地指了指他的眼镜:“为什么会听不清啊?”
“不知道。”这是一个蔚也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问题,但是不带眼镜听力会衰退是真的,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这下听到符越问,也有一点懵圈。
“那算了。”符越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咱俩一起排两把。”
蔚也:“啊?”
这人是怎么做到每次话题都转得这么快的?
眼镜腿已经被蔚也皮肤的温度贴着回暖,刚才那股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停在了脸上,蔚也心跳的频率都还没有恢复正常,面前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突然有些不满,趁那声带着疑惑意味的“啊”没有完全消音,再度开口:“明天我们单挑。”
不是询问意见,而是告知对方将要这么做的陈述句。蔚也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好像被谁摆了一道,非要在别的领域找回一点面子。
符越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更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在蔚也心里掀起惊天骇浪,闻言有些好笑:“?单挑?你跟我,法师打打野?”
蔚也被他明显忍着笑的语气弄得心里不舒服:“你看不起我们玩法师的?”
“那倒没有。”符越说过,他站在熄了灯的走廊里,整个人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都隐在黑暗之中,“只是法师打打野,对你有点不公平。”
这是实话,别的推塔游戏不一定,但在式神平衡做得稀烂的决京,没几个巫类式神有能跟打野一战的能力。
蔚也想都没想:“打野我也能玩。”
“那可算了吧,”符越不知想象到什么,莞尔一笑,“传出去算怎么回事,等下说VOK的队长欺负新人,我被网暴怎么办?”
“那就不传出去啊。”蔚也不懂他的逻辑,“我们两个单挑,为什么要给别人知道?”
“……”这问题问得好,符越盯着他,半晌转移话题:“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跟我单挑?”
“……”这回沉默的成了蔚也,他总不好意思直接告诉符越自己心里气不过,想了想说:“想就想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来VOK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那好,”大概觉得蔚也的回应好玩,符越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为什么要来VOK?”
"……"蔚也觉得不可思议,不仅仅是因为符越问的内容,更因为他来了这么久,符越竟然今天才想起来问:“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不是那天他在网吧好好给老板上分,符越一下就上来了,问自己要不要来VOK的吗?
他来还来错了?
却见符越摇头,他脸上含着淡笑,却有几分认真。蔚也看他表情,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个问题早就存于符越脑中,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今天顺势而为,一听他说,立马就抓住机会那样。
可是怎么会呢?如果符越想问,为什么早早不问,而是要等到现在?甚至今天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起,符越永远都不会等到i这个机会,所以……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才稍微平复好心情,蔚也还没理清头绪,就看到符越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蔚也一愣,不知道他说的跟自己说的有什么区别。两双安静的眼睛在明灯与黑暗的交织线里对视,一者疑惑迷茫,一者分寸不让,或许是看符越的眼神太过认真,蔚也也慢慢收了玩笑神色:“那你要问什么?”
符越说:“你技术很好,就算不是我,之前也应该有别的队找上过你才对。”他的眼睛里满是欣赏和庆幸,“但是你都没有去,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会来VOK呢?”
是因为VOK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说VOK有什么别的东西吸引到了蔚也?
符越还记得那天,Flower出走VOK,他搜罗遍了其他队想要转会的选手或者那些所谓的“路人王”,但就是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倒不是说整个OPL除了Flower就找不出别的能拿出手的中单,但那些能拿出手的都被自家战队当成了宝,哪儿轮得到让他来捡漏?
眼看着实在找不到人,VOK自己培养的二队跟青训生实力又明显差一截,符越差点就要妥协。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心血来潮走进了他从来没去过的那家吵得人头疼的网吧,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要离开,视线却被一双飞快跳在键盘上的手攫取。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干净修长,白得在键盘缭乱的光线里透出艳丽的红色。
符越还没从那双快得几乎掠出残影的手里看出什么,就又看到了背景的电脑屏幕,也正是那段时间让他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决京。
符越眼神晃了一下,他只来得及看到右边那只手的腕骨上点了一颗鲜明的小痣,手指的主人一阵极限操作逆风翻盘,对面直接上票,基地爆炸。
与蔚也的初见清明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符越甚至记得他最开始邀请蔚也入队时对方并无意向,还是网吧里一个刚好下机的粉丝认出了他,想要他给签名,蔚也才又看了自己一眼——少年的眼神澄澈而干净,他仿佛因为Further这个名字才愿意正视自己一眼,但不是粉丝看见他的那种激动,而是全然不认识自己的那种陌生,却终于软了态度,等要他签名的那名粉丝离开才又走了过来:“你刚才是问我要不要打电竞是吗?”
彼时符越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拒绝过自己的人,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蔚也藏不住倨傲的细微表情,少年轻轻扬了一下脖颈,说:“那好,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