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秣扭动手腕看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
“哈喽哇祝医生，下班了吗？”
点开江又溱发来的语音条，听着她那边的活泼，祝秣满足的弯起了嘴角，头靠在椅背上，仰天望着洁白天花板。
“祝老师还不下班吗？”路过诊室的小医生瞧见自己的带教老师，笑意盈盈的趴在门框上问。
目光顺着声音落在她身上，手搭在扶手上用力握了两下：“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完。”
挥舞着左手，嘴角笑出小括号：“那我就不打扰老师了，先走一步啦。”
“嗯，好。”祝秣点头。
小医生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应该是才做完事回来，这么乐观的性格待在医院里，也不晓得是件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还有一会儿才能下班。”祝秣打开手机，给对面的人回消息。
“好吧，那我在老位置等你哟。”在这段话的后面，她连跟着发了一个猫猫滑去地上的表情包，还配上文字，表示她的无聊。
“又提前下班了？”
“什么叫又啊，青天大老爷，这是新年的第一次，好吧！”
“好，那你等我，很快的，结束了去吃冰淇淋。”
“好哟。”爱你.JPG
起身脱下大褂挂在衣架上，刚拿上自己的外套，就听见有人叩响了门板，紧接着一道略显年轻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请问是祝医生吗？”她问。
挑出压在衣领下的头发，祝秣边取下头绳重新绑马尾，边和她说：“她下班了，如果是要看诊的话得明天早上八点来，挂号单给我帮你签个字，然后拿去窗口退钱。”
没人回答她的话，连个确定的语音词都没有，扎好头发的人疑惑着抬头瞧去，站在门口的人是一张陌生脸庞，她不认识，但很肯定绝对不是来找她看病的。
扯袖子的动作一滞，手垂落至腿边，眼神紧盯着她，按兵不动。
“祝秣？是吗？”她右手插在兜里，锁骨发被风吹着晃悠起来，露出了脆弱脖颈，衣着单薄。
没来由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像是有预兆一般，心跳的比之前快了好多。
“是我，你是？”祝秣眼神上下打量着站在她对面的人，喉头吞咽，害怕的情绪慢慢侵蚀眉梢，重重皱了起来。
门边人略微颔首，拿出放在兜里的手，脸上露出假面的笑，对人很尊敬的做派：“你可以叫我连姮。”
耳朵里紧锣密鼓的敲起了轰隆声，祝秣瞧着眼前这个礼貌的家伙，有一种被抹杀前告知姓名要去做个明白鬼的感觉，令人由心而生一种恐慌。
“连小姐，我们认识吗？”祝秣怀疑着，继续逞强。
连姮嘴角露出笑，在陌生人面前有这样的情绪外露，着实能够唬得住人，像只笑面虎一样。
“不认识，但过了此时此刻，我们就认识了。”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和我走一趟吧，祝医生。”
“不行。”祝秣按住桌角，拼命压制内心恐惧，“我还有事必须得做。”
嘴角的笑凝固住，连姮眉毛动了动，收回手自顾自说着：“祝医生，凡事是需要分清楚轻重缓急的，你是个聪明人，知道继续耗在这里也不是个好办法。”
“对你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我带走，可从我的角度来考虑，我必须得对我的病人负责，我要去见她。”祝秣嗓音低沉下来，带了些不容置喙，盯着对方望来的眼神。
连姮歪了下脑袋，继续请的手势：“请吧，病人的命也是命，不是吗？”
压在桌上的手用力拽成拳头，祝秣咬牙瞧着她的若无其事，无力的怒火快要将她吞噬。
拿起手机揣兜里，祝秣从连姮面前擦身而过，刚错开半个身位，就听她问。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祝医生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
扭头望她一眼，祝秣垂眸沉思一阵儿而后摇头：“你说我很聪明，那追根溯源的事我能做到，自己种了什么样的因，自然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连姮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双手揣在口袋里，摸索着来之前时微寒给她的东西，目光落在她后背那不停微小幅度晃动着的长发上，又开了口。
“祝医生还挺豁达，对待事情也比常人要乐观一些。”毕竟在这样的时刻，想到的是别人而非她自己，挺有魄力。
祝秣冲路过旁边和她打招呼的护士点了下头，而后嗤笑一声，讥讽着说道：“我能有选择的机会吗？你们一个两个毫无商量的出现在这里，强硬着态度让人不得不去服从，除了乐观一点，我还能怎么选？”
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平凡社会里的普通人，如果要是被像连姮这样拥有非凡能力的人给盯上，除了妥协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拼死抵抗吗？可生活这么美好，还想让人继续活下去呢。
“打扰了你们的生活，属实是我们的错，真是对不起呢。”连姮在她身后低垂着脑袋，道歉的话清晰落进祝秣耳朵里。
掀开住院大楼门前的塑料门帘，看她跟着进来后松手，哐当一声重重撞在一起。
“倘若我不接受呢？那你的道歉还有意义吗？”祝秣冷着张脸瞧她一眼，绕过推轮椅的病人家属，往电梯间走去。
“道歉本身的意义又不是由我来定的，那些做过的事的伤害已经造成，一两句话就能摆平带来的伤痛，这么便宜的事我也没见过。”连姮摸摸鼻子，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被呛声而惹起的愤怒，活不像一个正常人。
祝秣睨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正巧这时电梯门往两边滑开，侧身给从里面出来的人让路，待人都出去了才进去。
“你倒是和她们有些不一样。”祝秣抬手按下楼层。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评价惹得连姮粲然一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就像是在勾引人，身旁人淡淡瞥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
“她们？”平视着她的人小声念叨着，眉头动了动，大拇指按着嘴角，“这么说祝医生不止遇见了设山一个人？”
祝秣深吸一口气，微扬着下巴斜睨她一眼，扣住手腕的拇指不住摩挲着，皮肤在慢慢发热：“我不知道你说的设山是谁，她们也没告诉过我她们的名字，只是一群陌生人而已。”
连姮皱起了眉，刚好电梯门打开，祝秣先她一步出去，走廊上安静又空旷，左转是路右转也是路，一个大写的L形建筑，挺奇怪的。
“是长这副模样吗？”连姮凭空变出一个画轴，托着底端用力拉开，画中人的样貌瞬间和记忆里的重合。
眼睑跳动，只瞥了一眼祝秣就没再看，迈步走过转角：“是她们。”
“那就没错了。”连姮在其他人视线看来之前收了手，掌心空空垂在身侧，“左边那位就是我说的设山，而右边那位，名字叫宋迟阡。”
“你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我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了而已。”祝秣瞟她一眼，手搭在台面上。
护士站的人瞧见走来的祝秣，先是打了声招呼，然后伸手把东西递给她，顺便给了只笔。
“我只是觉得祝医生你也有知情权，合该知道这些。”连姮斜靠在那儿，姿态放松神色淡然，让人瞧不出一点儿的陌生，就像是认识了好久的老友。
值班护士瞥她一眼，接过祝秣递来的签好字的病例本，说声麻烦了，进去里间把东西放好。
祝秣盖上笔帽，轻轻放回去，和出来的肖姐说了两句，带着连姮又继续往电梯间那边去。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事，这对我没有一点儿好处。”祝秣摸出手机看了眼，离她刚才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可你已经掺和进了，不是吗？”连姮摊开手耸了耸肩，把事实摆去她眼前。
余光瞥见墙上的监控探头，祝秣冷漠眼神落在地板上，电梯间昏暗的灯光照不进她需要敞亮的心里。
“你以为是我想掺和进去的吗？倘若我有的选，巴不得离你们远远的彼此互不干涉才好，哪会像现在这样。”祝秣走进电梯。
上天永远那么不爱去满足世人的愿望，听不见信徒的祈祷，不愿让狭小的电梯走进第三人，不愿让难捱的事从此揭过，不愿让她能安静哪怕一会儿。
“那有没有想知道什么？比如为什么她们会盯上你？”连姮靠着轿厢内壁，抱起胳膊头微微往右偏，视线落在她后脑勺上。
眼神转动着去了左下角，眉心微蹙，右手指尖一下又一下敲着裤腿，思考她说这话有什么用意，是在挑拨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她。
见她依旧沉默着，连姮决定多往火堆上添点儿柴：“你都说了，种什么样的因就该结什么样的果，现在果子是结出来了，这个因，难道就真的勾不起你哪怕一点儿好奇心？”
“这不是我该去听的事。”
想来想去祝秣还是觉得不应该去听，就算知道了是谁有什么用呢，她要做的不是去讨伐去报复，而是想办法把压在她身上的威胁给挑开，眼下机会来了。
连姮啧了一声，这人还真的是油盐不进啊，让人攻不过去一招，看来得下一剂猛药了：“就算和你身边的人有关，你也一点不想知道？”
电梯停在了五楼，抬眼望去，外面没人要进来，在时间流逝里门又重新合上，发出哐当一声。
“连姮。”
突然出现的明显属于第三人的声音在安静空间里炸响，落在耳朵里惹得祝秣一整个头皮发麻，下意识紧抓着扶手，脖颈像生了锈的机器零件一样缓慢转动着往回看去，瞧见了站在墙角的人。
惊讶、恐惧以及愤怒一瞬间侵占了她整个心脏，冷静的人失了方寸，低声喊出她的名字。
“时微寒？！”
所以她不止不是一个人，而且还有一些隐藏身份。
连姮瞥了眼一看就知道在生气的人，视线挪去时微寒身上，挑了下眉，努力压着嘴角，这下是有好戏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