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工作总是很忙,他常常要跟周爷爷、大周叔叔一起出差。出差的时间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
每一次爸爸要出门的时候,家里就像被一片淡淡的阴影笼罩着。妈妈会默默地帮爸爸收拾行李,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叠好,放进那个黑色的行李箱里。爸爸则在一旁不停地叮嘱我要听妈妈的话,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与愧疚。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就承担起了照顾我起居饮食的责任。晚上,当我和妈妈准备休息的时候,她总会把客厅的灯调成那种昏黄的暖色调,然后才缓缓上楼。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晓枫,留着客厅的灯,这样不管爸爸多晚回家,都不会怕黑了。”那一刻,我能看到妈妈的眼神里满是对爸爸的爱和牵挂。
可是,那次却不同寻常。爸爸出门之前,依旧说他是去出差。我像往常一样和他道别,他紧紧地抱了我一下,抱得有些用力,好像这是最后一次拥抱一样。我当时还小,并没有在意这个有些奇怪的举动。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爸爸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妈妈开始变得焦虑不安,她常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仿佛下一秒爸爸就会推门而入。
终于,妈妈去找大周叔叔询问情况,这才知道,爸爸是一个人走的,没有和任何人说明去向。
妈妈如常接我放学,回家做饭。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妈妈,谁欺负你了?”
她握住我的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对我说:“晓枫,爸爸失踪了。”那一刻,我看到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担忧,还有深深的痛苦。我虽然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但看到妈妈这样,心里也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低声重复着,“失踪?去哪里了?”
妈妈无言以对,只是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爸爸不见了。”
我开始哭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下来,大声地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我的哭声,可是爸爸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哭声就赶来安慰我。
那之后,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做作业的时候,我总是会把书桌调整到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我静静地坐在桌前,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门口,手中的笔在作业本上缓缓移动,可心思却全然不在作业上。我的耳朵时刻竖着,不放过任何一点门外的动静,只要听到一点声响,就会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盼望着能第一时间看到爸爸温暖的笑容。
晚上上楼睡觉之前,我总会特意走到客厅的灯开关前,仔细地检查灯光的亮度和范围,确保它足够明亮,能够照亮爸爸进门的每一个角落。
走进卧室,看到爸爸送给我的小猫玩偶静静地躺在床头,我会把它拿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对它说:“如果爸爸回来了,你要叫醒我呀。”
然而,夜晚的梦总是不安宁。有时候,我会被噩梦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梦中那黑暗的森林仿佛还在眼前,爸爸在里面孤独地徘徊,迷失了方向,而我拼尽全力地奔跑,想要拉住爸爸的手,把他带回来,可是双腿却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怎么也跑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离我越来越远。
我慌乱地掀开被子,光着脚丫跑到妈妈的房间,她根本没有关房门,我直接扑到妈妈的床边,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
我一边抽泣,一边嘟囔着:“我梦到爸爸了,妈妈。他在一个黑暗的森林里迷路了,我想跑过去拉爸爸回来,可是怎么也追不上……追不上。”
有一次美术课上,老师布置我们画房子。我在画纸上勾勒着,那是一个坚固的城堡,有着高高的围墙,紧闭的大门,还有护城河。城堡每一层的四个角落都有瞭望塔,我专注地描绘着其中一个瞭望塔,给它画上了小小的窗户,想象着自己就站在这个瞭望塔前,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防备着外界的危险。
我沉浸在画作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突然,同桌不小心把我的彩笔碰翻在地,我感觉像是有一股火焰在身体里燃烧起来,血液一下涌到脸上,对着她大喊:“你干嘛呀!”
同桌被我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委屈地哭了起来。我看到她哭了,心里也有些委屈和后悔,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缓缓淌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爸爸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我们在家里无尽的等待和思念。
周末的时候,周洋哥一家三口陪着我和妈妈来到了公园玩。周洋哥在各种游乐设施之间欢快的穿梭着,还不时冲我招招手,“晓枫,来玩啊。”
我却紧紧拉着妈妈的手,摇着头说:“妈妈,不要,我怕。”我怕松开妈妈的手,她也会像爸爸一样消失不见。
周洋哥看到我这个样子,就快步走到我身边。他伸出手,想要拉起我的手,温柔地说:“晓枫,跟我来。”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身体本能地挣扎着,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周洋哥并没有放弃,他又一次牵起我的手,眼睛里满是坚定和关切,再次说道:“晓枫,不怕,周洋哥陪着你。”
当我坐在旋转木马上时,那木马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周围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彩色的灯光闪烁着,我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里。周洋哥就坐在旁边的木马上,眼睛一直盯着我,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时不时问我感觉怎么样。
玩碰碰车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地坐在驾驶座上,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但当他转头看向我的时候,又是满脸笑容,他故作轻松的说,“如果怕,就抓着我的胳膊。”周围不断传来的笑声和撞击声,让我渐渐放松下来。
我坐在秋千上,双手紧紧抓住秋千的绳索。周洋哥走到我身后,双手放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推着我。秋千开始缓缓地晃动起来,我能感觉到微风拂过我的脸庞。周洋哥在身后温和地问:“晓枫,要不要推高点?如果怕,就跟我说。”
直到2002年11月25日,我十岁生日,爸爸失踪已经快三年了。这天,周洋哥一家三口陪我过生日,妈妈和小周叔叔因为工作的原因,在晚餐的时间才到。
餐桌上,我和周洋哥正聊着刚刚看过的电影,周围大人们吃饭聊天的声音很轻柔。
“文静,跟我结婚吧?”小周叔叔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瞬间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妈妈一下子僵住了,她缓缓停下正在吃饭的动作,轻轻放下碗筷,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然后缓缓地说:“周院长,谢谢你!”
小周叔叔似乎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神中满是真诚,继续争取道:“你要带着晓枫,又要工作,这样的生活太辛苦了。”
“这就是我的命。”妈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和怀念,“从认识阿海开始,我本可以有无数次离开他的‘机会’。可每一次,我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我总是担心他在外面跟别人打架受伤,害怕他卷入那些危险的事情,更担心他的事情会影响到晓枫。就连他出差在外,我也整日提心吊胆,就盼着他能平安归来。他失踪的这三年,是我过得最安心的三年。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关门关灯,安心睡觉了。”说完,妈妈伸出手,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发,“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晓枫平平安安的带大,尽我所能地给她满满的爱,只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够幸福美满。”
樊阿姨轻轻推了推妈妈的另一个手臂,眼神里满是关切,劝说道:“文静,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妈妈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面向樊阿姨,缓缓说道:“我和阿海是真心相爱的,也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如果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生活,我想我更没有勇气和信心去面对了。”
妈妈的眼眶慢慢变红,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看到妈妈哭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难过涌上心头,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大周叔叔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关切,真诚地说:“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说完,他目光转向周洋哥,眼神里带着一丝严肃的叮嘱:“周洋,你要好好照顾晓枫,知道吗?”
周洋哥听了,立刻紧紧地抱住我。他轻声地在我耳边安慰着:“晓枫,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轻柔的语调宛如无声的春雨,每当我陷入迷茫之时,便在心底悄然播撒下希望的种子。而他日常的陪伴恰似温暖的阳光,持续滋养着那颗种子。悄然间,这份情感已经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