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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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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引鹤自袭爵以来,对方修诚便一直以“相父”相称。

朝中那堆脾气又硬又臭的阁老们始终想不明白,铁骨铮铮的燕桓公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玩意来,为着这个称号,他们恨不得每日都指着燕文公的鼻子骂他认贼作父。但若真的论起来,庄引鹤当真是方修诚带大的。

方修诚年轻的时候,世家大族的手还没有伸到边关去。倒不是他们看不上兵权,实在是因为那些蛮人狄子太过凶神恶煞,他们这种锦绣堆里长大的金疙瘩,脆得就像是那些只能被摆在架子上看的白瓷,若有哪个真碎在了大漠,京城不知道要哭死几个人。

方修诚倒是个例外,他那年拼着把方家闹个底朝天的架势,也硬是要上书先皇,自请去边关。

倒不是觊觎兵权,毕竟不是人人年少时都跟庄引鹤一样,浑身上下恨不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

方修诚当时,人如其名,当真是揣了一颗赤诚火热的报国之心,要去戍守边疆建功立业的。

燕桓公起初很看不上他,在他眼里,世家子都是一群拿不动刀的废物。

可方修诚居然真的跟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蛋子一样,跟着一群草莽住大营,随着市井小民一起操练。以至于小半年过去了,同吃同住的人里居然没有一个知道,他“家中的薄田”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几间破屋”是在天子脚下,破屋上头还挂着先皇御笔亲题的牌匾。

方修诚肯吃苦,慢慢的也积累了一点军功。于是有一日,燕桓公便背着人,亲自喊他去国公府用膳,吃过饭还给了他不少只有京城才有的稀罕玩意。方修诚一看那几个小包袱,立刻就懂了。

虽说方修诚当时走的时候吵的差点分家,但是天底下又有哪个爹娘会记孩子的仇。方母终究还是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不少东西,托人送到了边关。

如此这般,方修诚就经常往侯府跑。

有一日,不读书的庄引鹤把燕桓公的鼻子胡子全都气歪了,老公爷的鞭子也被自家护犊子的夫人撅折了,没法子的老公爷一眼扫到了正好上门的方修诚,于是干脆把人推给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彼时还是个青年人的方修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起了孩子,阴差阳错的经历了庄引鹤最调皮捣蛋的那几年。

后来……后来燕文公就再也没有爹和娘了。

十三岁的庄引鹤独自一人呆在燕文公府,满京城里认得出的熟面孔,就只有林远和方修诚。

他病了,是方修诚看顾着他,一守一整晚;他不认得那些权贵,是方修诚推着他的轮椅,带着他一个一个拜谒过去;他残了之后腿疼,是方修诚找了一个早就告老还乡的圣手回来,在燕国公府里住着给他治病。

所以最初的时候,庄引鹤觉得,这声“相父”也没什么不对。

可到底还是,彩云易散琉璃脆,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当年那位国医圣手在燕文公府病逝,临死前,终究还是想起了自己治病救人的本分。人之将死,缠绵病榻的他这才告诉自己的哑巴徒弟,庄引鹤每日都喝的药里,有毒。

那毒喝个一年半载的倒是也死不了,只是燕桓公给庄引鹤辛苦打下的底子被彻底废了。庄引鹤这辈子,都别想再引弓射箭了。

自从那日起,“相父”这个谄媚的有些过分的称呼下,多多少少埋了一些被庄引鹤小心包藏起来的祸心。

方修诚对庄引鹤说坏,倒也算不上,毕竟这毒留了不少余地,够不上见血封喉。说好吧……燕文公始终觉得,方相是故意找了个快归西的圣手给自己治病,估计他也是真怕那老郎中在有生之年突然老树开花,一个大器晚成把自己医的站起来。

方相好得有瑕疵,坏得也不彻底,当中的这点不作假的温情裹挟着庄引鹤,当真是,哎。

庄引鹤接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了。

哑巴照例拿了一小碟蜜饯过来,却全被庄引鹤塞到温慈墨的嘴里了。

“我虽然是个残废,但是好歹也是正经的国公之一,方相之所以这么放心我,是因为我没有政治遗产。”庄引鹤拿了个帕子擦手,这才继续说,“我爹死的时候,旧部全跟他埋在了一块,除了这个虚名,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所以方相放心。但是现在嘛……方相老了,党争却不会停。他手底下的世家,看着年轻且深谙窃国之道的孤,便都开始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燕文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上朝,也有这个考量在。方相今年虽年近不惑,但又不是马上要蹬腿了,他这么上赶着去‘勤政’,只怕下次端给他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毒药了。

庄引鹤精着呢,他知道,要么,他就回大燕,天高皇帝远,他不管怎么折腾,方修诚和皇帝也管不着他。要么,就先把兵权实打实的捞到手。又或者,他庄引鹤能藏拙一生,不显山不露水的熬死方相。

后面这俩对他这个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的残废来说,显然难度太高,所以这么多年,庄引鹤一直致力于往第一种可能性上下功夫。而他让各国质子把边境硝烟将起的消息传出去,只是他下的第一步棋。

燕文公指了指桌上扔的名册,跟温慈墨说:“我之所以让宰相一党中其他人的棋子留在国公府,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一个投石问路的门路。”

温慈墨听了半天,敏锐的察觉到:“方相没有子嗣?”

“是啊,”燕文公点了点头,“只有个早夭的儿子,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就没法要孩子了。要我说,世家就是要的太多,若不是贪图军权,又何至于此。”

说罢,庄引鹤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白色的绸带,寸巴宽,六尺来长。他略微抬了抬手,温慈墨立刻懂了,他乖觉地靠了过去,跪在了庄引鹤腿边。

温慈墨如瀑的长发就摊在背后,庄引鹤拿手略梳了梳,随后便把头发撩了起来,将那根白色的绸带蒙在了温慈墨的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结。柔顺的黑发从庄引鹤苍白细瘦的指间滑落,有种别样的美感。

温慈墨蒙着眼,旁人对他的注意力就全落到了下半张脸,便显得他的下颌线越发清晰。瘦削的侧颜让庄引鹤有点心疼,看来日后还是得多喂喂。

绸带的用料极为讲究,触手生凉,又轻薄的很,不耽误温慈墨视物,但是外人一眼看来,是瞧不见温慈墨的眉眼的。

庄引鹤忙活完,靠着轮椅看了看,确认少年墨色的瞳仁和有些锋利的眉眼都已经被藏起来了。燕文公点了点头,很满意:“紧吗?”

这缎带虽然不影响视物,但是一朝带上去总归是有点不舒服,温慈墨不太习惯地按着眼眶摇了摇头:“这是什么啊先生?”

这是庄引鹤思虑了一晚上,为温慈墨找到的一条退路。

燕文公自问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他没少算计别人,自然也免不了被人算计。成王败寇嘛,庄引鹤看的很开,最后不管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他都接受,可他不愿意让孩子陪自己一起。

党争和谋逆这事,犯不着非得买一送一再拉个垫背的。所以庄引鹤想的是,真到了那一天,这孩子把布条一摘,没人认识这张脸,他还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温慈墨。日后这大天大地,哪里不是一个去处。

只是这些实话,就没必要跟温慈墨说了。

“以后旁人若是问,你就说你眼睛被我弄瞎了,见不得光便只能遮着。你的法子若是管用,我这次便能把不少奴隶从掖庭捞出来,短期内府里应该就不需要什么新人了。那你便要待在我身边很长时间,你若是全须全尾的,我这臭名昭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庄引鹤用手轻轻压在温慈墨眼睛上,感受着掌心如蝴蝶振翅一般的微动,问,“记住了吗?”

温慈墨还真没记住。

燕文公说了这么老长的一堆话,等到了温慈墨的耳朵里,便只剩下“你要待在我身边很长时间”这一句了,其他一概没听见。

燕文公并不清楚自己这句话的威力,所以他很纳闷,这小孩今天怎么这么精力十足干劲满满。

下午的时候,温慈墨先是把那册子还给了林叔,林远对燕文公的决策自然没什么异议,这会已经张罗着让家丁去拿人了。

温慈墨却把林远叫住了。

少年人稍显锐利的眉眼虽然被遮住了,可言辞间的锋芒在燕文公有意骄纵之后,可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藏得住的了:“林叔,主子凶名在外,可这些人还是胆敢把细作送到他眼皮子底下,那就表明,仅仅只有威名,还是不够。”

林叔看着册子上那一长串惹眼的红圈圈,也是深以为然。

“府中今日谢客,那便不忙。既然如此,就让所有下人都去观刑吧。”温慈墨眉眼遮着,林远看不真切,可这字里行间的杀伐气还是让他惊了一下,“掖庭里的一些手段,也还是有点用的。让他们都看看,背主忘恩是个什么下场,想来京城中其他蠢蠢欲动的世家们,以后也能消停些。”

一炷香后,下人们呼呼啦啦的跪了一院子。

庄引鹤嫌晒,就没有亲自来。温慈墨站在林远的下首处,安静得看着这一切。

好几个人已经被捆在刑凳上了,温慈墨略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当时在西院里碰见的掌灯侍女。

温慈墨并不多意外,他隔着缎带,看着那女子平静的双眼,又想起来前日死在破庙中的那个男人了。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温慈墨心里没什么波澜了。

一旦开始行刑,那场面注定了不会太好看。哭的,叫的,还有被吓晕的,一时间鸡飞狗跳。

林远上过战场,自然什么都见过,他倒是无所谓。但是林远始终记得温慈墨才十三岁,就怕这孩子受不了。因此等众人都散了,他便特地找到温慈墨,想开解一二:“主子脾气不好,小公子以后怕是要多担待。”

温慈墨却微微一愣,随后理所当然的说:“大周如今内有蛀虫,外有群狼,主子为了给这天下苍生破局,这才以病体执棋落子。可这天下的蠢人居然只以为主子暴虐,让他空背了多少年的骂名。被这全天下人寒了心,主子理应脾气不好,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主子因我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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