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浓郁的梵香味包裹着我一路下坠,再下坠。
那样仿佛是在寺庙中浸染了很久一般的厚重香味,让人联想到佛像低垂的慈悲眼眸,却让我无法抑制地感到反胃。
鲜红的血泊在我的脑海中流动着,我的眼前依然浮现着母亲美丽的微微睁大的眼睛,曾经那样温柔地微笑着的眼睛,呆滞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许多简短的画面从我的身体里勾起了一阵又一阵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触手一般密密麻麻爬在我胸腔中不断撕扯的,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的痛苦。
那些痛苦在我的身体里满溢,让我甚至失去了憎恨的力气。
到底一切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我怎么怎么都想不明白。
快点结束吧,快点死掉吧,怎么样都好。
只要能够逃走就好。
只要能够结束这场噩梦就好。
我怀着这样的微弱祈求紧紧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而再一次睁眼时,我如愿地逃离到了新的世界。
2
这一世的我出生在一个宗教家庭。
父亲是一个牧师,性格温和而慈祥,他坚定地信仰着神明,总是轻声地给我们讲着各种教义和故事,教导我们要充满希望的生活。
我并不相信他所说的全知全能的神的存在,但看着他摸着我的脑袋,温声说着,“如果绝望的话,就得不到神明的拯救了,所以柚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充满希望地好好生活下去啊”的样子,却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无论神存不存在,只要满怀希望就最终会到来的救赎存不存在,我都由衷地觉得父亲的信仰是很美好的,很温暖的事。
而我这一世的母亲温柔美丽,从来不会大声呵斥我们,就算我们做错了什么也只是耐心地,温柔地讲着道理。她微笑着蹲下身和我说话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妈妈,那些被我努力逃避的回忆在转瞬间呼啸着带来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痛苦到我几乎有种我的身体里有某一部分被硬生生挖走的错觉。
那种错觉是那样的冰冷,带着死亡毫无温度的腥气,让我总是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她的脸感受她的温度,然后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颈窝听着她的心跳。
说起来这一世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父母给我们取名字用的都是水果,姐姐叫杏子,我叫柚,妹妹叫桃。
姐姐有一头火红色的漂亮长发和温暖的红棕色眼睛,她开朗外向,而且非常有责任心,是个很好很好的姐姐,也是个很合格的长女。她总是很关心我,毕竟在她眼里我大概是个古怪又脆弱的妹妹。木讷话少,时不时会说出一些不符合年纪的话来,看上去成熟安静,可有时却胆小得甚至会被她的头发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吓得发抖。
“没事吧,柚?”她总是这样很苦恼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叹口气,将我抱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用大人的口吻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
妹妹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总是十分依恋地缠着我和姐姐,她有着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很纯粹很漂亮的,一看到就会让人想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的眼睛。在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发呆时她总会默默地跟过来,坐在我身边,脑袋抵着我的肩膀。
但是也有奇怪的地方。
父亲所说的那些教义和他所信仰的并不相同,从常理上来说,他是个背叛者,而他却似乎比谁都更加虔诚。
而家人们对他的叛逆也十分信任,支持着他的想法。
更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这个世界没有愿望的味道,或者说,没有对我而言特殊的,我潜意识里在寻找的味道。
但我总是总是能闻到浓烈的梵香味,那样充满悲悯叹息的愿望,却让我有种浸入冰水的浑身发凉的憎恶感。
这一世好像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啊。
我慢慢地想。
普通的,幸福的家庭,深爱彼此的家人。
真好啊。
这样的念头出现的同时,遥远的明亮阳光下的房间和许多许多零碎的记忆却悄无声息地在我的胸腔中蔓延开来。
真好啊。
我再一次想,巨大的痛苦于是又一次吞没了我。
3
我和姐姐还有桃的关系很好,在天气好的日子里,我们时常跑出去玩耍。
在你追我打的玩闹中,是我少有地能忘怀一切地开心笑出来的时候。
在某天晚上,我们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桃玩了一天,早已累的在姐姐怀里睡着了。
我和姐姐并肩坐着,抬头看着漫天闪烁的星光,漫无目的地小声聊着天。
我说起乱七八糟的梦境,说起更小一点的时候看到她的头发会想到鲜血之类糟糕的东西,说起很多零零散散的心事。
她说起担心父亲的理念会不被理解,说起家里的各种零碎的小事。
恍惚中我产生了某种错觉,就像是许久之前的夏夜我趴在夏油杰的背上以为一切会继续幸福下去一样,我开始期望可以这样平淡地继续生活。
可惜幸福的生活结束的很快。
在某天晨间祷告时父亲向其他人宣布了他的理念,毫无疑问地,他被拒绝了。
一切就是从那开始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