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对于卑囚国来说,是风景美妙,恩赐众多的一座宝地。虽然这里不如南山四季常青,但是富于变幻。其中更有狐狸、山猫之类的小型凶兽和颇有野性的山羊和野猪。
卑囚国秋猎也是卑囚国中秋祭祀的重要环节。王族成员会代表卑囚国捕获猎物。被捕获的第一头猎物会被当作供品供奉给月神大人。
国主之前受惊过度,无法在本次秋猎之中,展露他的威严与实力。因此,秀萼公主将代替国主主持本次秋猎。卷轴事件过后,相师失踪,国主想要将唯一的秀萼公主托付给有能力有责任的年轻人,王公贵族们都翘首期盼,对这次能展现自我的秋猎格外重视。
乐猰去兵营领了一匹新马后,跟着大队人马,朝着北山的方向行进。他负责带领六七个个士兵在猎场看守猎场外围的设施,并对不小心进入边界的猎手进行劝返。这不是个好差事,很多猎手自恃技术超群,身份贵重,总想到无人踏足的地方猎到点什么,好回去炫耀,被拦下来之后,会把怨气撒到士兵身上,变成单方面的辱骂和欺凌。
秀萼公主的仪仗队伍走到了卫兵的前面。她今日穿着金黄的铠甲,下面是玄色的精美袍服,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子,乘在一匹白马上面。显得英姿飒爽又尊贵无比。国主的车队行在后面,国主坐在车轿之中,帷帐下传来几声咳嗽,秀萼公主赶紧命令侍从官奉上汤药。看得出来,国主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她的队伍紧跟在国主后面,身后是一些跃跃欲试的王公大臣。秀萼公主做事很是利索干练,加上国主又抱恙,看起来,今年秋猎会由她献上给月神的第一份猎物。
北山猎场,天朗气清,秋高马壮。
侍从们簇拥着公主到猎台上面,侍从官高声宣布道:“今日是我们卑囚国一年一度的秋猎大会,国主抱恙,因此由公主主持。秋猎大会分为祭天、祭神、祭祖、自在游猎四个环节!”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怎么还多了个祭天仪式,往年不是只有祭神、祭祖、自在游猎三个环节吗?”
有人答道:“你们没听说过吗?前几次中秋活动,出现了不好的征兆。为了做全礼数,才增加了祭天的仪式。”
台下不少人表示理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侍从官没有被台下的议论声影响,有条不紊地主持完毕,然后望向公主,公主想必也是练习过多次,取白玉缸中的一壶水,沾在指头上,向天洒去,侍从们抬上事前准备好的供品,金银玉器、奇花异草。众人聚集在一块默默祈祷。
仪式完毕,秀萼公主执着弓箭,跨上马背,几个女骑师跟着她去猎献给月神的第一份猎物。
“不过还是奇怪啊,你说,是不是因为月神靠不住了,所以才开始祭天了?想用天的力量来压制难民?之前骚扰咱们的难民不就宣称他们是月神所救的吗?月神如果真的在意卑囚国,会做这种事情吗?”
“哇,这种事情你也敢议论!”
“你们看祭神的仪式还是一丝不苟的,卑囚国依然信奉月神,毕竟这是卑囚国的建立根本。”
猎场丛林中,不知是谁人在背后大叫一声:“啊,公主!右侧的树林中适才闪过一一只野猪!”
另一边,也不止是谁在高喊:“公主,您看左边,出现了一只狐狸!”
回眸望去那所谓的呼野猪和狐狸身后隐隐绰绰着几个人影,似乎是哪个王公贵族手下的家仆。秀萼公主眉头耸起,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们什么意思?在本公主面前放水,觉得本公主没有你们就猎不到猎物了是吗?啊?!”
那几个家仆也是受了主人的唆使才做出如此行径,秀萼公主没有同他们计较,只是让他们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秀萼公主调试着弓箭,忿忿不乐地说:“本公主通晓骑射,他们那些小伎俩还想骗过我!无非是想让自家的主人得本公主青眼,竟也敢纠缠不休!”
身边几个侍女也道:“殿下,这些人素来爱做些名不副实的事情。”
秀萼公主道:“本公主也有耳闻,日后父王放权给本公主,本公主自会挨个纠正他们这些恶行!”
秀萼公主嫉恶如仇,坦荡正直,誓要凭借实力猎到献给月神的第一份供品,于是加快了马步。甩掉身后那些王公大臣家的烦人家仆,来到山坡上面的森林中。
“咻——”她一发利箭出鞘,射中了一只黑色的狍子。又跑了一程路,地上偶钻出一只硕鼠,也被她一箭射下。
侍女们捡起猎物放在马上:“公主,已经猎到猎物了,您要不要先打道回府?”
秀萼公主道:“狍子和硕鼠要是献给月神似乎有些不太够分量,先献给父王吧!待我去寻找何处有野猪看看!”
秀萼公主带着三名侍女朝着密林深处而去,这里有卫兵们提前制好的藩篱,每隔三丈会有一名士兵聚精会神地看守,马匹则在一旁悠闲甩尾,慢慢吃草。士兵们见公主来了,肃然起敬,乐猰也是其中之一。公主瞥了一眼,闪过一丝笑意,自说自话:“呵呵,还不错,能屈能伸。”
有卫兵把守虽然是好事,但是同时也吓退了不少猎物。沿着边界走了一圈,秀萼公主并没有发现什么猎物,草丛中倒是有猎物留下的毛发、粪便之类的痕迹。她冲卫兵道:“把这里的藩篱打开,本公主要去外面看看!”
卫兵有些迟疑,秀萼公主道:“不会走太远,若你们不放心,便找几人跟上好了,乐猰也来吧。”
乐猰骑马跟来:“是!”
果然,在数丈开外的山涧,有一只黝黑的野猪正在溪边喝水。秀萼公主拉弓直指那头野猪,千钧一发之际,她看见野猪肚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一拱一拱的。野猪低头望去,还用长长的鼻子温柔地触了触那东西。
它肚子下面似乎是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猪仔,圆溜溜,湿哒哒,因为小腿很短正在艰难地吃着奶。
秀萼公主放下手中的弓箭,似乎不忍心破坏如此美好的一幕。
几名士兵跟在身后疑惑道:“公主何不出箭,野猪算是祭祀上品。”
他们心里可能还在想公主您老人家可别在藩篱外呆的太久,出了问题咱们不好交代啊。
秀萼公主轻笑:“既然是对亲子,就放过了吧。”
士兵:“啊?”
身后飞来一块碎石砸在溪水中,惊走了野猪母子。听着响动,秀萼公主愕然回头,发现抛出的那块石头的是乐猰。毕竟她自己已经说了放过野猪母子,所以她也没办法斥责乐猰的做法,只道:“你倒是个会听话的?抢在本公主面前。”
乐猰道:“属下无意冒犯,只不过是顺从公主的意思,好叫公主不要犹豫。”
几个士兵见此,脸色一变,煮熟的鸭子飞了,又要费劲去寻新的猎物,他们得继续寸步不离跟着保护公主的安全。
秀萼公主无奈道:“有你的,很好!”
乐猰道:“月神大人或许更喜欢鲜活的生灵,而不是死物。”
试问,从古到今,哪个地方祭祀不是用的死物,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在场多人都惊讶非常。
有人道:“身为凡人怎么敢臆测月神大人的心思?”
乐猰道:“月神大人贵为神明,自然不会像凡人一般喜爱将他物占为己有。月神大人更不是什么凶徒恶兽,非要吃些血食才能维持生命。所以属下斗胆猜测,比起死物,月神大人更喜欢看到万物生机勃发、自由自在的模样。”
秀萼公主沉默了片刻道:“乐猰,你的见解很有意思,就像你见过月神大人一般?”
乐猰道:“不敢说见过真容,只是早些年间游历在外,听闻过一些关于月神大人的事迹罢了。”说吧,乐猰从肩头处捧出一只毛茸茸的松鼠,递给公主。那松鼠肥肥的,手里还攥着一颗松果,煞是可爱,美中不足的是它神情有些沮丧。”这是属下发现了一只受伤的松鼠,请公主过目。”
秀萼公主接过后,放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小松鼠又跳到公主的肩头上,十分乖巧的坐好。公主见此,眉眼弯弯笑了起来。见众人都在看她,她有些尴尬地敛了笑容道:“本公主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本公主也想过。不过秋猎还是要进行,你也知道,除了要供奉月神大人,也要安卑囚国中臣民的心,在这个关键时候,就怕有人说卑囚国对月神不敬。”
乐猰:“属下失察,请公主恕罪!”
秀萼公主一笑而过:“无罪,无罪,后面的人跟着本公主走!我们继续去狩猎!”
方才不少人议论着公主能不能猎到献给月神大人的供品。如今风气一变,都在说秀萼公主放过了野猪母子的好生之德。
秀萼公主对着身边几位侍女无奈倾诉:“哎哟,乐猰还真是有些方法,脑子比那群大人好使多了,那些家伙现在又改口说本公主有好生之德了!呵呵!好生之德在本公主心里,哪里是他们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
侍女们相视笑了笑:“公主越来越有国主年轻时候的风范了呢!”
秀萼公主叹道:“毕竟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没办法,得时时刻刻和他们勾心斗角!”
一路上,公主又猎了几只硕鼠和一只芦花鸡。除了方才放生的野猪,几乎再没找到什么大型的动物。公主命令乐猰把硕鼠和芦花鸡带回去,自己带着四名侍女和四名随性护卫朝着北山深处而去。秋日密林金黄,延伸进山中的路看不清前方,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张能将天地万物都吞进去的深渊巨口。
乐猰回到藩篱处的时候,遇见一位公主的近侍官不知怎地,忧心忡忡地说:“最近的北山怎么少了这么多猎物啊,去年可不是这个样子,真是流年不利啊!”
乐猰路过垂眸行礼,听见这话对身旁一个小卫兵道:“你去跟着公主,但不要跟的太近,远远的跟着就行了,没事儿就在草丛里猫着,有事情马上回来禀告,不要自己轻举妄动。”
那个卫兵是个半大的小孩,要是在草丛里躲着还真让人看不出来。小卫兵领了命令,匆匆忙忙跟上公主的队伍。
一路王公大臣的人马呼啸而过,他们马背上也载了不少山鸡和硕鼠,大笑着,呼喊着,意兴张扬。
“你们听说了吗?国主准备给公主挑选贤婿了?”
“哈哈哈今日来的年轻人不都是为了争一争这个机会的吗?”
“国主只有秀萼公主一个女儿,肯定会为她好好把关。而且公主聪慧刚烈,要是有谁随便一点,是不可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一旦娶了公主,就意味着是未来的国主,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大家这些日子只能多做做样子,争取争取机会了!”
乐猰闻言,抬眼十分不屑地扫过那群锦衣华服的王公大臣之子,就像在扫过一堆渣滓一般。那封所谓月神的神谕已毁,加上,如果是真的月神神谕的话,不会那么轻易被损坏,国主心中肯定也有所动摇。某些富贵的投机者自然会伺机而动。
其实秀萼公主果敢从容,恩威并重,已经具备了身为卑囚国继承人的资格,却仍旧要被不安好心、另有所图的家伙借婚事之由光明正大的觊觎。世间女子难,贵为公主似乎也不得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