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禁闭室的内部是全黑的。
不知睡了多久,路绝才悠悠醒来,休息充足之后,骨子内都透出一股懒劲。闭上眼前屋子内就是黑的,现在醒来也是黑的。
他试着摸索周围的事物,触手都是光滑的一片,就像这个房间完全没有其他家具,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路绝懒懒地摸到墙面,靠墙而坐。
黑暗中,从醒来隐隐的燥热熏红了他的脸,过度消耗再加上发狂期的异能因子暴动,他如今处于轻微发热的状态。
路绝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将身体的无力归结于睡得太久,才会浑身发软。
他闭着眼轻呼了一口气,体内异能因子的反噬正在一步步加剧,痛感越发清晰,但还能承受。
进入禁闭室前他在迦勒体内看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感觉他只在当初那个冰系实验体以及迦勒身上看过,阿拉尔、萨尔等人身上则是没有出现过。
他很确信那就是异能空间。
火山、山林,与迦勒所描述的一切都对上了号。
他能看到其他人的异能空间,而这一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路绝低头沉思着,他努力回想着在迦勒体内看到的一切,最终注意力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幕。
那一个被类似行星环环绕的圆球,看起来像是异能空间的全景。圆球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圈行星环,说是行星环,其实更像一个电磁环。
未知的物质按照有序的轨道运行,不间断的电光流畅其中。
它让路绝一下子就想到了迦勒的异能,那圈电磁环更像是异能空间的表征,磁场是能产生电流。
这倒是解决了路绝一直以来的疑惑,在他的异能空间内,金色云海和碧海看起来就是完全和治愈系搭不上边的关系,如果按照他所推测的逻辑,只有上帝视角看到的异能空间,才存在宿主本身异能的表征。
而身处内部的自己能找到的唯一联系,也只有那无尽的天际线。
置身于翻涌的碧海之上,路绝操控云手将自己捧起,此刻的海景空间内,因为发狂期而暴雨交加,他趴在云边,眺望着碧海和蓝天的交界处,却只看到一片白色和不断轰现的雷光,天边太远了,仰头仰到颈部发酸的他选择往下看。
云手边又延伸出几节台阶,狂风鼓动他的衣服,路绝往下看。
面临发狂期,他空间内的碧海本该是天地倒悬的盛况,可由于他异能使用过度,这片代表异能因子的碧海此刻只在不断翻涌,卷起一个又一个的大浪。
一个接一个的浪,挡住了路绝试图看海底的视线,浪花太急,他根本看不清海底的情况。
雷声在加剧,隐隐的震动响彻整个空间,浪花不再受重力的控制,站在云阶之上的路绝被大浪浇了个透心凉,下一刻,悬浮在自己周围的水滴越来越密集。
透明的水滴倒映着此刻天地的巨变。
无数的路绝折射在数不胜数的水滴之中,在延长的水线中扭曲断裂,天地开始倒悬,海水挣脱重力朝云海坠落,尖锐地刺透云层,带来浓硫酸般的灼烧烟气。
路绝应该躲在云层内的,已经经历第一次发狂期的他知道水的腐蚀性,可他却挪不动脚步。
那双异瞳此刻像是看到了什么,睁大了几分。
雷声、水声、风声仿佛都静止了,路绝所能看到的,不是倒悬的海水,也不是散落在空中的水珠,更不是天际闪烁的闪电。
他的双眼被天际那泛着白光的晨曦所占据。太过闪耀了,在此间只有黑蓝两色的空间中,那抹白色太过夺目,如同展露的新芽,丝丝缕缕地从虚无的空中探出,维护那岌岌可危的天幕。
那是治愈系的表征。
一叶障目,路绝本该想到的,异能空间是一个个体,一个整体,而不是其中的海和云。
而他也是一个整体,一个名为路绝的个体。
代表他思想和精神的从不是金色云海,而是这若有若无,笼罩和维护此间天地的‘界’。
轰地一声,醍醐灌顶的空明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路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眼皮覆盖再睁开,眼前的场景再度发生剧变,他看见了。
看见了自己的异能空间。
不再是云海和碧海,而是一个圆形的,被层层白色气浪旋转覆盖的空间。
这才是异能空间的真正形态。
坐井观天的青蛙一跃而上,跳出了井口,看到了无垠的蓝天。
白色气浪还在高速盘旋,洗涤修复着异能空间,路绝看见了沉于底部的灰色,那代表精神污染的灰色正被白光一点点覆盖,透过间隙,他看见白光不仅在修复空间,更在一点一滴地卷走那灰色尘埃。
不是修复,而像是在净化。
净化……
这便是塞缪尔盯上自己的目的吗?
新生的净化之力缠绵微弱,锲而不舍地缠上不断增加的灰色云雾。眼前的一切在路绝有意识的时候皆落入他的掌控之中,昔日需要搏命才能重塑异能空间,现在也能轻松做到。
圆球内的浑浊的三色再度轮转,像晃匀的鸡尾酒再度分层。
路绝没动那无时不刻盘旋的白色气浪,选择退出了异能空间。发狂期的躁动还在体内翻涌,他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是在发热,衣服都湿透了。后仰抵着墙,他烧得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良久,低低的笑声从他干涩的喉咙冒出。
塞缪尔的实验很是成功,他的推测、实验都不愧于他那极高的实验嗅觉和智商,他比路绝更先发现了他存在净化特质的端倪,也验证了这一端倪产生的原因。
因为因子异变而产生的第二异能吗?
路绝觉得自己如果能出去可以去买张彩票了,双系异能这极低的异变概率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既然来了,就要面对。净化的异能也好,塞缪尔的过分关注也罢,既然出现了,他就要学着去一一利用它们。还有异能空间真正面目这一件事,也是他意外的收获。
这一点,等他出去后要告诉迦勒才行。他能想到用压制的方法去降低异能因子活跃度,自然也能从自己的描述中发现异能空间的真正形态。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忍受了精神污染的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路绝在高热中反复清醒又昏睡,等禁闭室的房门再次解禁时,他的嘴唇干裂到起皮,烧已经退了,体内异能因子的暴动潮也停歇了。
如今他的状态,倒是比发狂期前要有好上一分。
走出禁闭室,路绝抬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骤然亮起的灯光,让刚出黑暗的人一时适应不了。走廊内没有其他人,连Satan的声音都没有,迦勒那边的隔绝门已经开了,原本被他损毁的房间门也修复如初。阿拉尔那间禁闭室也开着门,只剩萨尔那间还紧闭着,顶上的红灯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萨尔的发狂期还没有结束。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都非常安静,塞缪尔的实验室和办公室都关着门。路绝路过了那扇需要识别才能打开的大门,埋头往宿舍区走去。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房间,洗个澡。
一路没有停留,飞快回了房间,路绝如愿好好地洗了个澡,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整理好自己的路绝马不停蹄地出门寻找迦勒,那个能处理精神污染的方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了。站在隔壁的房门口,路绝敲了几下房门,却没听见里面的声响。
迦勒被安排去A区了吗?
敲了一阵始终没有人来开门的路绝愣在了门口,打算再去公共休息室看看,只是他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塞缪尔。隔了几天不见,塞缪尔还是当初路绝离开实验室的模样。
只是他的眼底有些发黑,隔着不远的距离,他都能闻到从塞缪尔身上传来的烟草味。
两人面面相觑,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空出一大段距离。
塞缪尔眼神平静,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下路绝,不紧不慢地说,“你之前提的那个要求,这两天便可以开始了。”
闻言路绝没感到什么意外,当初他在离开实验室前,向塞缪尔提了一个要求,即是将异能极限测试的方式转变为去治疗实验体。
那个他在心底吐槽的想法,在实验结束之后便非常直白地说了出来。
塞缪尔并不像格朗一样,是个独裁的人。从进入S区以来,路绝就一直在观察大反派,唯结果论的他并不厌恶实验体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要对他的实验结果有帮助,什么方式他都无所谓。
基于这层考量,路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了出来。面对塞缪尔,曾经在C区自己那伪装的乖巧模样发挥不了效果,与聪明人交往,要换一种态度和方式。
一个有着小聪明的叛逆实验体,塞缪尔可能会更放松警惕。
在他的面前,路绝不打算掩饰太多东西,半真半假才更能迷惑视角。对实验方式不满,他便提出来,塞缪尔改不改是他的事情,他只需要演戏塑造他在塞缪尔心目中的形象便好。
塞缪尔能答应当然更好,受刑的体验并不好。一个因为畏惧和痛苦不堪重负的实验体提出的不满请求,非常合理。
“那我该去哪里?”
“去B区。”
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这一结果,倒是真出乎路绝的意料。即使塞缪尔给他安排一个封闭的空间让他给其他实验体治疗,他也很乐意。能离开S区,去B区收集信息,怎样都可以。
“你很开心?”
红发实验体难得在塞缪尔面前露出了笑容,露出属于他这年纪的天真单纯,“当然,不用忍受被人用刀扎的痛苦,我开心到要飞起来了。”
实验员看着他的样子,下意识地指尖发痒,烟草味还没散去,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发狂期后感觉如何?”
这问题是作为满足请求的交换条件。
路绝当然识趣,“发烧后导致的没有力气,使用异能会有头晕、呕吐等感觉,再详细的,我不介意跟你回去做套检查。”
闻言,塞缪尔没有回答,只是用他那双眼睛锁着路绝坦然的眼神。
大约过了二十秒,塞缪尔才抬步上前,与路绝擦肩而过。烟草味袭来的瞬间,路绝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话。
“想要更多自由的话,就展示出你的价值来。你很聪明,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尽情展露你那顽强的生命力吧,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惊喜。
男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自己身后,背对着他的路绝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他会给塞缪尔想要的东西,只是必须按他自己的意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