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裴萱正准备在寝舍歇下,却又馋起家里厨娘做的芸香饺子,但下一回归家还得再等上一旬。裴萱咂咂嘴,将闻啼唤进来,两人偷偷摸去了童朔的寝舍。
童朔的小厮见是裴萱,便也没拦,直接将裴萱放了进去。
屋内昏黄的,只留了一点烛光,窗外的月色倾泻下来,那床上竟坐着两个人。
童谢二人被裴萱的脚步声一下,魂都飞走半边。
“好啊,舜哥儿,你竟也是这种人!”
裴萱不忿的脱靴上塌,将书一把夺过,绕开童谢二人躺在床上大咧咧的看起来。
童朔听裴萱的话头,好不乐意。
“什么叫舜哥儿也是这种人,食色性也,舜哥儿更荒唐的事也干过呢!”
说着便也躺在裴萱一边一起看起来,谢舜自是从善如流的躺在了裴萱另一边。还在寝舍的床塌够大,才不拥挤。
裴萱睨了谢舜一眼,“阿景还做过更荒唐的事?什么事?”
谢舜挨得离裴萱更近了些,将书朝他那边扯近,“没有的事,别听童朔瞎说。”
“好好好,没有的事,是我造谣了咱们景少爷好吧。”
童朔一边告饶,一边将书朝他那边挪。
次日一早,裴童谢三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了膳堂,知御院的众人见他们一副肾亏的模样,都上前打趣,
“萱哥儿昨日开荤啦?”
“去的哪里?凝香楼还是秀芳斋?”
“你们怎么出去的?西边吗?”
…
裴萱摆了摆手,正要扯谎。
只见周懿带着知射院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知御院的人也不怂,都撂了袖子上前准备干架。
谁知周懿拍了拍手,小厮们端上来一碗碗固体粉状的物什。
“我今日是来向你们赔罪的,是我寻衅滋事,我道歉。这是北边的特产——糌粑。大家把这个吃了,我们就冰释前嫌,从此知射院和知御院情同兄弟!”
知御院的人先是一愣,复又七嘴八舌的闹起来,“谁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万一吃了闹肚子。”
“今天下午还有射课呢。”
“是不是想要我们丢脸啊。”
“没安好心。”
…
这么一连串的质问,让知射院的众人都黑了脸,他们大多是边境守将的后代,而糌粑在军中也是为人称道的美食,听到知御院的人如此诋毁,知射院众人都有些耐不住脾气了。
只见被知御院众人隐隐围在中间的青衣少年走上前来,端过一碗糌粑就准备往嘴里塞。
周懿见他这样行事,赶忙制止,
“这糌粑是用手抓着慢慢吃的,你这样会噎着。”
知御院的众人听到更不乐意了。
“无礼,用膳怎可用手抓握。”
“萱哥儿你可别吃。”
…
裴萱却依着周懿的照做,吃了一碗觉得颇有味道,“还有多余的吗?”
周懿又给裴萱端了一碗来。
知御院的众人见裴萱吃得正香,也有些好奇,再加上裴萱可是说是他们这个院里领头的人物。
谢舜和童朔一前一后的端起糌粑吃了起来,只是谢舜非要用筷子夹着吃。众人也一拥而上,各自拿了一碗品尝起来,两院的人互相交流着北地京畿的风俗,其乐融融,连路过的郑学正都啧啧称奇。
周懿见知御院众人吃得开心,也眉开眼笑,将心里的小心思同裴萱全盘托出。
“花朝节,出去逛逛吗?”
裴萱酒足饭饱后,大咧咧的坐在膳堂的小几上觑了周懿一眼。
那一眼带着三分的嗔怪和四分的惊异,剩下四分是都周懿这个直脑筋的无语。刚送了吃的就提要求,把他当傻子呢。
周懿见裴萱欲说还休的望了他一眼,以为有戏。
“我不久前才从北地回来,我们就是好奇,想去瞧瞧热闹,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路子。”
知射院的众人点头,知御院的人听了也蠢蠢欲动。
谢舜见裴萱为难,“这事没这么容易,一走就走两个院的人,把学正们当傻子吗?”
知御院的人听了也歇了心思,他们自小在京都长大,也不是没在花朝节出去玩过。
知射院的人却有些灰心,他们大多是边境守将的孩子,整日呆在学舍里,没怎么见识过京都的繁华锦绣,自是心向往之。
裴萱见那些膀大腰圆的武将后代一个个臊眉搭眼的模样,真的没眼看。
“罢了罢了,我有办法。”
周懿兴奋的撞了一下裴萱的肩,“萱哥儿,就知道你机灵!”
童朔撇了撇嘴,“萱哥儿是你叫的吗?”
周懿这会有求于人也不恼怒,知射院的众人也都一起附和打马虎眼,“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这厢知御院正在上乐课,裴萱的箫艺
得他哥真传,这会子平心静气的吹起来也是有几分古韵,谢舜以琴声相合,更是有高山流水之意。
主管乐课的学正点点头,便去另一边检查其他学子的功课了。
童朔对乐课不感冒,一直以来都是拿着他那个埙混在裴谢二人之间充个数。反正乐课考察三人一组,有好的也自有坏的,有一半考察的也正是学子之间团结合作和交际的能力,所以学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童朔见学正走开,趴在桌子上向前蛄蛹。
“萱哥儿,什么办法啊,说来听听呗。”
辰时裴萱在膳堂放下话便神秘兮兮的带着知御院的人去上课了,弄得大家都心里好奇,谢舜也是将琴摆好,认真的看着裴萱。
“这事啊,须得从长计议。”
裴萱打了个马虎眼,挪到谢舜身边拨弄起了那把古琴,谢舜见他好奇,便抚他手指给他固定指法。
两个青衣少年一左一右,左边那个身形高挑、脊背端直,右边那个被挡住了半个身子,但也隐隐能窥出端方秀气之意。
童朔揽了同桌学子的肩,执了桌上的埙指向谢裴二人,“他们两这叫什么来着?”
旁边那人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沉思半天,
“鸾凤呈祥?”
“你个杀才,那是形容夫妻的!这叫琴瑟和鸣好吗!”
…
花朝节当日,知御院里井然有序,诵读之声不绝于耳,连裴萱都老老实实的参与了晨读,上书课的郑学正进来都讶异了一番,“你们知御院今天很是不错,往后也要用今日一般才好。”
知御院的众人一本正经的回复道:“谢谢学正夸赞——”
郑学正捋着胡须笑了笑,扫视了一眼学舍,见裴萱和谢舜做到了前边,而后边却不是童朔。心里琢磨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童朔呢?”
谁知后排的童朔突然举起了手还挥了挥“学正我在这呢!”
郑学正狐疑的坐下,“好好地怎么换起位置了。”
裴萱笑嘻嘻的回答“学正,这都是为了公平,我之前的位置太靠后了,一点也不方便聆听您的教诲,我们呀,打算以后都这样,时常换动座位,有助于学业。”
郑学正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厢学正讲得是渐入佳境,举着书滔滔不绝,学子们也是积极响应,绝不拉下学正的任何一个话头,殊不知,后排悄悄地溜走了两个人,又补上了两个人,另一边的知射院也是一模一样。
每一节课学子们的位子都在不停的调换,而酉时的时候,裴萱和谢舜已经被换到了最后一排,等到上一波出去玩的学子回来,便轮到他们了。
这个法子是裴萱想起时常见到的郑学正才想到的,国子监虽是皇家创办,但学子大多是王公贵族之流,所以学子们的吃穿住行均是上等,但户部所拨的款费却有限,便只能在学正们身上想办法,例如郑学正,一个人便要上“识”“知”二级共八院的书课,人多冗杂,不认识人也是常有的,最熟悉的也就是几个院里名字最响当当的人。而裴萱要逃的这节课是一节理论射课,学正是国子监新聘来的,连自己的同侪都识不得几个,更别说是学生了。
“噗嘶噗嘶。”
上一波的学子已经回来了,正冲裴谢二人示意着。
裴萱将背一弯身子一扭,毫无风度的撒腿开溜。
眼见那两个学子顶替了他和谢舜的位子,裴萱才放心的揽着谢舜的肩往西墙方向去。
远远的就看见天上挂着个黄色的燕子风筝,这也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不论学子们翻墙走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颜色的风筝,只要风筝的颜色调换,便是该回去换下一波人了,而如果风筝变为了红色便是紧急情况,按照实现编好的说法行动便是。
裴谢二人翻过西墙,却只见了周懿一人。说好的是知御院和知射院每一波各出两名学子一同出去,以示公平,更多的也是为了将两院拴在一根绳子上。
周懿见他们两翻过来,迫不及待的拉了人就走,“快快快,时间不等人,一会儿风筝就该换了。”
裴萱任由他扯着,手依旧揽着谢舜,“还有一个人呢?”
“邹世铭啊,他肚子疼,去不了了,别管他。”